《反正我命不久矣》妖孽孽颦

7、七

　　孟婆汤碗砸碎在黄泉路时，我正给叶承影缝补心口的锁蛟印。忘川水从裂缝漫进来，冲散了脚边算筹——方才用山雀尾羽占的卦象显示：距天雷劫还有七个日出。

　　"偷汤贼！"孟婆的龙头杖捅破客栈板壁，她发间插着的曼珠沙华红的滴血，"连熬九十九锅全让你毁了！"

　　我掀开斗篷露出缠满因果线的左臂，柜台后打瞌睡的夜叉顿时装瞎。三天前为救叶承影擅闯奈何桥，情急下打翻的孟婆汤，此刻正在他伤口处凝成冰霜，这是唯一能镇住反噬的法子。

　　"用这个抵。"我抛出生锈的轮回镜碎片，映出孟婆年轻的面容，"够换三碗了？"

　　孟婆的怒斥卡在喉间。她颤抖着捧起碎片，那上面沾着的忘川水痕，是三百年前我替她改命时留下的。当时她还不是孟婆，只是因情劫跳下轮回台的散仙。

　　鬼门关突然阴风大作，七十二盏引魂灯齐齐转向。我拽着叶承影躲进三生石后的阴影，看判官率阴兵踏浪而来。他手中生死簿无风自动，停驻的那页正显我名讳——墨迹被改过七次，如今晕成朵将败的优昙。

　　"找到你了。"判官笔尖滴落的朱砂，在地府石板上灼出焦痕，"擅改四十九人命数，该下剐妖台..."

　　我忽然笑出声，惊得彼岸花簌簌合拢。腕间因果线在幽冥格外鲜亮，像系着四十九盏小灯笼："大人不妨看看他们现世的命格？"

　　生死簿突然剧烈震颤，那些被我改过命的魂魄同时发出悲鸣。书生在赴考路上暴毙，绣娘被夫家沉塘，连黄鼠狼都遭天雷劈碎内丹——每道命数都退回原点，唯有因果线还缠在我腕间。

　　"你！"判官笔锋扫来朱砂火，烧穿我半幅衣袖，"逆天而行终遭谴"

　　忘川水突然倒灌，冲散了判官虚影。孟婆的龙头杖勾住我腰间玉坠："从畜生道走，经枉死城绕开鬼卒。"

　　背起昏迷的叶承影时，他袖中掉出块寒潭玉。浸泡过忘川水的玉石显出新纹路——是《蛟骨谣》最终章："碎鉴照彻轮回苦，万雷寂灭山河暮。"

　　枉死城的怨气凝成黑雨，每一滴都映着张枉死者的脸。我认出其中有被我续命的货郎、教过女红的绣娘，他们伸手抓向我腕间红线，却被叶承影微弱的灵力震开。

　　"西南...咳...有生门..."他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星图，"师父在龙渊塔..."

　　城隍庙废墟炸开，师父的傀儡道兵破土而出。他们眼眶里燃着我的本命鳞，动作整齐如提线木偶。我挥伞击碎最先扑来的傀儡，伞骨间坠着的五帝钱，还是去年中元节叶承影送的"护身符"。

　　"你救的人，杀起来格外顺手。"师父的声音从傀儡腹腔传出，"就像当年你救承影..."

　　我猛地扯断三根因果线，对应的傀儡应声倒地。叶承影忽然咬破舌尖，将血抹在我腕间："东南...巽位..."

　　伞尖刺穿东南方石柱时，整座枉死城开始坍塌。孟婆的渡船从忘川尽头驶来，船头摆着碗热气腾腾的汤："喝了吧，能暂缓天罚。"

　　我望着汤面倒影，八百年来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命宫，那里盘踞着四十九条雷龙。叶承影突然夺过汤碗一饮而尽，他眉间锁蛟印寸寸碎裂："师姐...该醒了..."

　　渡船靠岸时，晨晖刺破幽冥。我背着冰凉的躯体踏上还阳路，身后传来孟婆的叹息："他替你喝了孟婆汤，这债也算还了"

　　怀中的寒潭玉发烫，映出龙渊塔顶的景象：四十九盏魂灯结成莲台，我的生辰帖正在灯芯中燃烧。距离最近的天雷劫，还剩三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