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命不久矣》妖孽孽颦

6、六

　　寒潭玉在掌心碎成齑粉时，货郎残魂化作青烟钻入地缝。我攥着那句"白蛟戴傩收冤魂"的童谣残句，看晨雾漫过龙脊山断碑——那些被朝阳融化的霜花，正拼凑出山河鉴缺失的云雷纹。

　　"午时三刻，焚蛟台。"山雀衔来沾露的曼陀罗，花瓣上的齿痕与叶承影佩剑吻合。昨夜他自毁锁蛟印的反噬，此刻正在我丹田灼出相似的痛楚。

　　镇东祠堂突然钟鼓齐鸣，七十二面招魂幡无风自动。我戴着新刻的柏木傩面混进人群，看镇民们将桃木钉敲进青石砖缝——每根钉子都蘸着我的生辰八字，摆出天罡雷火阵的雏形。

　　"白蛟食童，天降雷诛！"里正挥着焦黑的蛟须，那是我去年赠药时被剪下的头发，"午时献祭，保百年安宁！"

　　被捆在祭坛上的女童突然睁开金瞳，她腕间系着的红绳，正是我用来救落井乞丐的因果线。当里正举起镀银匕首时，女童哼起熟悉的调子——是货郎魂魄消散前的那首童谣。

　　"七月半，开鬼门——"

　　我弹指震断祭坛锁链的刹那，女童化作纸人飘落。真正的哭声从地底传来，整座焚蛟台轰然塌陷，露出下面森森蛟骨垒成的祭坛。四十九根青铜柱环绕其间，每根都刻着被我改过命格之人的姓名。

　　"师姐还是这般心软。"叶承影的传音混在风铃声中，他正伪装成卜卦术士混在人群，"东南柱底。"

　　桃木剑劈开东南角青砖时，半卷《蛟骨谣》正被锁在铜匣中。泛黄的纸页记载着令我血液凝固的真相：

　　"宣和三年，白蛟剜心救疫，百姓取其骨镇水患；景炎五年，赤蛟泣血止兵祸，术士抽其筋补地脉..."每段韵文末都画着傩面图腾，是我每世轮回殒身的场景。

　　祭坛突然剧烈震颤，青铜柱渗出黑血。里正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师父枯树般的脸："好徒儿，这曲《蛟骨谣》可耳熟？"

　　山河鉴碎片从四面八方飞来，在师父手中凝成残缺的镜面。那些被我救过的人从镜中爬出，瞳孔泛着傀儡符的幽光：瘸腿猎户的箭尖淬着雄黄，失明绣娘的银针沾着黑狗血，连那只黄鼠狼都捧着封魂坛。

　　"你改的每道命数，都是为今日备的柴薪。"师父的拂尘扫过祭坛，蛟骨燃起青焰，"四十九道因果线，正好点燃四十九重雷劫。"

　　我摘下傩面掷向半空，饕餮纹咬住山河鉴缺口。镜中映出往世记忆：七百年前我教过的稚童，正将我的蜕鳞缝进战旗；三百年前我治好的新娘，把蛟血涂在合卺杯沿。

　　"坎位，未时三刻！"我引雷劈断两根青铜柱，囚在其中的生魂尖啸着消散。山雀趁机啄向师父后颈，却被他袖中窜出的锁蛟链贯穿翅膀。

　　叶承影的桃木剑突然调转方向，挑断傀儡符的主线。他眉间锁蛟印渗出的血珠，正与我掌心云雷纹共鸣："东北生门...有你要的..."

　　祭坛东北角轰然炸开，露出寒潭水脉。我纵身跃入暗河的瞬间，四十八道因果线齐齐绷断，剧痛中听见八百年前的自己轻叹："你看，人类连感激都会变成诅咒。"

　　水底蛟骨突然睁开双眼，与我的神识产生共鸣。那些被镇压的残魂顺着水流涌来，在我周身结成血色傩面。山河鉴终于完整，镜中映出的却不是今世容颜——是千百次轮回中，始终戴着傩面改命的每个"我"。

　　"破！"

　　傩面炸裂的威势震碎祭坛，师父的丹炉被掀翻在地。因果线燃起的雷火反噬其身，他在烈焰中狂笑："你逃不过...甲子年...中元..."

　　我接住坠落的叶承影时，发现他袖中藏着块寒潭玉——正是货郎童谣缺失的下半句："白蛟碎鉴天地覆，犹戴傩面笑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