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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024章 ...

  •   分衾同榻第一晚,纪沉星一夜好眠。

      醒来时,延熙帝已经上朝去了,她罕见地没有被他的动静扰醒,精神十分饱满,一个鲤鱼打挺拥被而起。

      用过早膳,纪沉星照例前往毓秀宫学习宫务,因要接着忙活灯节布置的事宜,待淑宁妃午歇后,她便带着颂雪去了上林苑的千波阁。

      千波阁坐落于上林苑东南隅,依太液池而建,共有五层楼高。登阁远眺,碧波莲叶千顷接天,满池粼光潋滟激荡。千波之名,正是由此而来。

      又因此地毗邻皇城外围的承天门,帝后登临既可尽览太液池华灯盛景,与臣工宴饮同乐,又方便移驾至城楼,施放御灯祈福祉,与万民共庆佳节。

      千波阁便成了雷打不动的千灯节设宴地。

      此刻千波阁内,一众内侍垂首立在阶下,鸦雀无声。纪沉星翻着内务府呈上的册子,指尖划过灯架摆放的位置、数量。

      吩咐道:“去岁用过的宫灯,本宫瞧过了,骨架都还结实。你叫人把旧灯纱拆下来,染成新色旧物新用,不必费钱糊制新的了。”

      为首的掌事太监躬身应是。

      又听她道:“若宫灯数量不足,可去寻一些铜镜,依照宴席方位排布,对准火烛映照,折取镜中荧光,如此应能弥补灯火之缺。”

      “再不济,命各宫收集用剩的蜡烛头,融成莲花样式重铸。多在太液池里放些河灯,叫人注目到那去便是。”

      内侍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声道:“这......会不会太过俭省?”千灯节往常最铺张的就是灯彩了。

      掌事太监回头怒道:“娘娘贤德妙思,节用有度,你这腌臜奴才懂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那小内侍跟前,扬起拂尘照头便打,“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妄议娘娘的安排,脑袋不想要了是吧!”

      那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余公公,他年纪小不懂事,训斥两句就够了。”纪沉星叫停道。合上册子,命颂雪递给他,“回头你们就按方才说的去办吧。”

      “省下的银钱,命尚食局在承天门下设粥棚,置些灯谜和彩头,务必同上元节一样办得热热闹闹的。”

      余达顺接过册子谄笑回道:“娘娘此举,泽荫百姓,仁德浩荡。奴才这就去传话。”

      纪沉星轻轻颔首,正想叫人退下去,忽然被远处传来的喧嚣声,吸引过去了注意力。

      凭栏下望,太液池宛若一块碧玉,静静卧在层林叠翠的上林苑中央。池畔亭台楼阁依势而筑,珍禽异兽、奇花异木、飞瀑叠石错落掩映其间,恍若瑶台仙境,澄碧幽谧。

      越过外圈赭红色的宫墙,此时这座皇家林苑外的西南方向,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里尘土飞扬,隐约可见数十名劲装的男子正在比试骑射,呼喝叫彩声震天。

      “那是?”纪沉星好奇问道。

      余达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忙解释:“回娘娘,那是殿前司在遴选新侍卫。因千灯节在即,需增添人手巩固禁中防务,这几日他们在加紧考校呢。”

      纪沉星没有作声,倚着朱漆雕栏,目光灼灼地追随着那群策马扬鞭的参选者。

      自打上回纵马逃宫被逮个正着,延熙帝下了严令,不准她踏进内苑马监半步。

      她已经很久没碰过马缰了,眼中不觉流露出艳羡之色,一时看得有些入了神。

      靶场上,第一轮考核恰巧结束,清一色绛色戎装的参选者们列队林立,基本都晋了级。随着一声号角,开始了第二轮。

      不同于上一轮着重考验他们百步穿杨的箭术,这一轮更考究骑射合一的真功夫。参选者需在奔马之上,判断风向、距离、靶速,移动射靶。

      随着监考官挥动旗帜,一道道绛色身影如离弦之箭,依次疾驰而出。见到这般精彩的比试,纪沉星浑身的血液也好似沸腾了起来。

      只见首名骑士,奔驰飒沓,挽弓搭箭,开场便正中红心,赢得场中一片喝彩。接下来的骑士,虽然或有擦靶失败者,但多数皆骑□□湛,令人目眩眼花,忍不住拍手叫好。

      直到有一骑出阵,令纪沉星微弯的唇角蓦地一滞。

      那人骑术算不上十分惊艳出众,可当夹紧马腹疾驰搭箭时,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三箭首尾相衔,追风破空连发,笔直钉成一排,竟是......连珠箭!

      “韩六,三箭全中红心,晋级!”靶场内,监考官朗声宣布结果。在场的勋贵武官子弟交头接耳,窃窃惊叹,心想这乡野来的走后门的老小子,真是人不可貌相。那箭法,多半是在山林里猎兔练就的野路子。

      与他们傲慢审视的目光不同,男人面容平静,结束考核便不疾不徐地勒马回到了队列中,仿佛方才那惊艳全场的表现与他毫无干系。

      勋贵子弟们翻了翻眼白,对他这寡言木讷的死样习以为常,有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转脸便同旁人讨论下一轮的考验去了。

      高阁之上的纪沉星,隔着重楼飞檐,满头疑虑盯着他渺远的身影,想不通这人怎么会延熙帝惯使的连珠箭。

      那连珠箭是少年时的六皇子景晏在冷宫为防暗害,十年寒暑苦练不辍,磨砺出来的箭术。为敛锋芒,不到万不得已,鲜少示于人前。

      纪沉星却清楚地记得,元和十九年,上林围场秋狝,数十头野猪、麋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吊睛白虎追扰,冲破划定的围猎圈栅栏,闯进了元和帝大帐所在的营区。吓煞了正搂着淑宁妃同群臣宴饮、享用猎杀野味的元和帝。

      霎时旌旗倾覆,御马惊嘶,众人四散奔逃。禁军和御前侍卫仓促结阵,却被混迹其中的吊睛白虎撕开缺口,一个纵跃朝趔趄尖叫的淑宁妃扑了过去。

      那时纪沉星离她不过数步之遥,见状想也没想,抄起地上的断旗杆就螳臂当车冲了上去,挡在淑宁妃跟前。

      即将命丧虎口之际,耳边咻咻传来破空之声,数支羽箭连发疾射。那白虎尚未来得及哀嚎,便被穿颅射杀,断绝了生息,轰然倒地。

      纪沉星惊魂未定,颤巍巍抬眼。

      远处的土坡上,少年景晏逆光勒马,风猎猎掠过他的衣袍,那一瞬,她染血的视野里,天地苍黄盛大,天光云影涌动,恍惚见到了戏文里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昔日少年的轮廓与眼前男人的身影重叠,纪沉星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她脑子大概是抽了,什么巧合都能联想到延熙帝。

      望了眼第三轮比试将上演的靶场,纪沉星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本宫乏了。”转头吩咐颂雪回吉福宫。

      日落西斜,余晖将靶场染成一片金红色。当选的、落选的勋贵子弟,三三两两散去。场中只余两人,相谈甚欢。

      “你虽出身蓬门,却能连过三试,武艺之颖秀,属实难得啊。”监考官手持朱笔,在入选名册上勾下一笔,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眼中难掩赞赏。

      景晏抱拳谦逊道:“大人过誉了。在下不过粗莽功夫,侥幸通过而已。”

      监考官沉吟片刻,忽而压低声音:“听闻你是陛下奶姆的远亲,如今你凭本事入宫当差,若你愿意,本官可替你安排个清闲差事。御书房外值守,或是内廷巡防,都比寻常侍卫轻松。你意下如何?”

      “多谢大人美意。”景晏眸光微动,“只是,在下属意去霜华殿当值。”

      监考官一怔,霜华殿?那耗子都饿得皮包骨的冷宫偏殿,什么油水都吃不着的地方?

      监考官上下打量景晏,觉得他是脑子被马踢了,抛过来的高枝不要,上赶着去喝西北风。不,上赶着吃屎。

      景晏瞧出他的疑虑,面不改色道:“嬷嬷说,霜华殿里有她和陛下许多回忆,务必让我替她守护好它。”

      监考官默然,“原来如此。”随即失笑,“你二人拳拳之心这般赤诚,本官岂有不允之理?也罢,便依你所请。当然,往后若你遇见难处,不必见外,尽管来寻本官便是。”

      人在宫里走,三分靠本事,七分靠门路。监考官说这嘴漂亮话,也是保不准哪天需要皇帝奶姆那层关系,往上爬呢。

      景晏了然,“憨直”地朝监考官笑了笑。

      “多谢大人。”

      金乌西坠,眨眼一天翻篇过去。又到了入夜,纪沉星最难捱的时候。

      打从归元寺回宫,延熙帝夜夜驾临吉福宫。纪沉星觉得两人在乾元殿闹成那样,本该心照不宣再次冷战的。

      但架不住他脸皮厚,非往她跟前凑。纪沉星烦得慌,却又无可奈何,不敢过分甩脸色。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因这层顾虑,两人盖一张被子睡觉时,纪沉星不是被他炽热的怀抱搞得难以安睡,就是被他半夜紧贴过来的体温硌醒。好几次盯着帐顶,忍了又忍,才没把他踹下去。

      昨夜爆发争执可以说全是他咎由自取。天天让人睡不了一点安稳觉,神仙脾气也会憋爆的好吧!

      不过现在好了,有一年之期为证,她总算能安生一点了......才怪!

      纪沉星扭头瞪了眼背后喋喋不休的延熙帝,“大晚上的,你能不能别念叨朝堂上的事了啊,这儿又不是勤政殿。”勤政殿皇帝处理政务、召见臣工商讨要事的地方。

      延熙帝挑眉:“西北柔然汗国屡犯边境,捷报传来,你哥哥率兵御敌首战大胜,你家出了个将才,这是好事,你怎么.....”

      纪沉星直白地说了出来:“后宫不得干政。”

      延熙帝咳了一声,这解语花不解语时,真是有够呛人的,“我和你话家常,哪来的干政?”他笑,“我准备升他为骁骑将军。另外,也给你准备了封赏。”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玉笛递到纪沉星眼前,“这是我命人寻了上等昆仑玉制成的,喜欢吗?”

      纪沉星尚在凝思他是否太过眷顾宣阳侯府,使其树大招风。忽觉眼前一道温润流光掠过,一支莹白无暇的笛子映入眼帘,模样像极他从前赠她的玉壶冰,只是笛尾少了一抹淡青色,料石也明显不一样。

      玉壶冰是他去边关之前,用一整块岫岩玉雕琢而成,赠她的定情信物。因她时常把玩,有不少划痕,但不妨碍纪沉星当作心头宝。

      只这心头宝,早在当日她心碎打砸乾元殿时,便随其他金玉瓷盏,一道摔得稀巴烂了。

      纪沉星感慨万千轻抚笛身,触手温润如脂,显然经常被人摩挲,“这笛子制成有段时间了吧。”她道。

      “嗯。”延熙帝没有瞒她,“本来打算下个月当生辰礼送你的。不过我改主意了。”

      纪沉星眨巴眼。

      这人是在借机攻心讨好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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