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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023章 ...

  •   其实不用纪沉星说,延熙帝也知道她厌怕他的原因。

      无非是气他背信弃义,恨自己错付了真心。心生隔阂,自然连他半分触碰都觉难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延熙帝曾问自己,早知今日会寒她的心,那时是否还会和郭家盟约,踏上这条帝王之路。

      答案不言而喻。

      纵观古往今来的封建王朝,没有显赫家世庇佑的普通人,要么沦为权贵阶层的垫脚石,要么成为历史车轮下的牺牲品。唯有执掌权柄,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作为穿越者,韩昱非常庆幸穿成六皇子景晏。在这个以血统论尊卑的时代,皇子身份意味他拥有天然的权力入场券,不必像蝼蚁在底层挣扎求生。

      他需要筹谋的,就是善用这份与生俱来的政治资本,抓住一切上位的机会。

      却没想到,命运那般厚待他,连争都不用争,元和帝直接给了他通关密钥。

      原因十分讽刺。壮年之后的元和帝,因年老多疑引发诸子夺嫡,致使骨肉相残,朝堂站队动荡。

      唯独六皇子景晏,因为无宠无权无势,堕马失忆,毫无威胁,最后可笑的成为了老皇帝倾力扶持的继任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谋算极深的元和帝,不仅将潜龙卫秘派给他,还暗中授意堕马醒来的他,佯装腿疾不良于行,借治伤之名游历四方,暗中拉拢地方豪强势力,从零开始暗植党羽。

      这一招暗度陈仓,十分高妙。不仅骗过了京中斗得你死我活的诸位皇子,就连纪沉星也被蒙在鼓里,傻乎乎的,一直和他辗转奔波。

      然而,想要稳坐九鼎之位,最硬的筹码还是兵权。

      这就不得不提,在景朝军中根基深厚,世代将门执掌兵部的郭家了。

      景朝边境三十万大军,有半数左右听其号令,京畿禁卫中,其旧部更是不计其数。若得郭家支持,便如同在棋盘上落下决胜之子。

      没有比和郭家联姻更稳妥更快捷的登天梯了。

      韩昱权衡利弊,火速在元和帝病重、时局将崩前夕,派出潜龙卫和郭家搭上线,许郭家女后位,达成利益联盟。

      至于纪沉星,韩昱从未觉得郭氏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问题。

      她是他在景朝各种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

      刚穿来的时候,韩昱生怕被人识破异样,晚上经常冷汗涔涔惊醒。

      纪沉星还以为他腿伤发作慌张的不得了,他一醒,就从他床边的小榻上披衣而起,手忙脚乱就着烛火为他捣药热敷,小心翼翼地按摩他的伤腿,直到他重新安睡。

      边关的长夜,漫长而寒冷。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月光在她伏着榻沿困得打晃,却强撑着守他入睡的身上镀满银辉。

      那些涩重的药味,和她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抚平了韩昱穿到异世的惊惶。

      那些时光是他在景朝最初最纯粹的慰藉,但不足以成为他活下去的底气。

      韩昱想的很简单。

      纪沉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心性简单的小姑娘。他也不是没有良知的人,只要她忍一下委屈,等他登临九五,日子终究还是他俩过。

      只要她乖乖的陪着他,他会竭尽所能宠爱她,扶植她的家族。

      如果换回现代,以韩昱的出身,情形其实差不多也是一样的。

      他多半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给家族一个交代。外面要是遇见喜欢的女人,乖一点就养着。

      就像对纪沉星那样,将她护在羽翼之下,送她豪宅名车,给她所有能用金钱衡量的宠爱。除了结婚证上,永远不会是她的名字。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韩昱自以为能掌控心悦他的纪沉星,却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他的所作所为,对一个初尝情滋味的小姑娘而言,不啻为一场毁灭性的打击,足以将她稚嫩的情感世界击溃。

      心碎的小姑娘不是一般的难哄。

      以往哄女人点到即止的韩昱,饶是有心转圜,头疼的也快崩溃了。

      净室里,青石砖面溅了一地水花。

      延熙帝冷着脸将纪沉星拽到妆台的绣凳上,“说话!为什么要跑?你是准备和我生分到死么?”

      纪沉星盯着他盛怒的眼睛,溢出一声呵笑。那笑容莫名令延熙帝心头一颤,不自觉松了钳制她下巴的力道。

      他瞬间敛起凶相,半蹲下来泄气道:“婠婠,不要再因为郭氏和我置气了。废后诏书我已经拟好了,只要时机一到......”

      “为什么我们之间的事,你要扯到另一个女人头上?”纪沉星冷冷打断他,“是她用刀威逼你立她的吗?”她反问。

      延熙帝喉头一哽,有些话摊开说,只会鲜血淋漓。纪沉星也知道,却不打算再和他迂回了。

      纪沉星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明明是你衡量得失做的抉择,到头来却把自己摘出去,你怎么可以这样又当又立又无耻啊,景子钰?”

      延熙帝被她的话刺得面色微白,“当时景昊勾结羽林军和殿前司发动宫变,京师告急,要是没有郭家......”

      “我明白,我都明白!”

      纪沉星闭了闭眼,扬声道:“我明白你的抱负,也理解你的选择。只是你志在九天,便该破釜沉舟,一往无前走下去。”

      “至于我。我说过,名分那些虚的,我早就释怀了,你不必因为我而踌躇回头。”

      纪沉星忽然放软声音,微微倾身,探出指,拂过他的眉梢、眼尾、鼻梁,最后停在他薄抿的唇边。

      “景晏,你是因为我差点死了,对我心怀愧疚想要弥补吗?”她问。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她收回手,几不可闻一声叹息,“可是......”

      延熙帝呼吸一滞。伸手想碰她的脸颊,却在触及她哀凉的目光时,直直顿住。

      “可是,景子钰,有些事,不是你想回头,就能回得去的!”

      纪沉星深吸一口气,捧着脑袋,摇头后退,不住地砸太阳穴。

      “我试过原谅你,可却没法从这里挖掉,你背弃我、贬低我、恶心我的记忆!每次你一碰我,我就会想起你曾经在床上翻脸无情的样子!那天在乾元殿,我也努力说服自己重新接纳你了,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忘不掉......它们是我的心障。我忘不掉,忘不掉!”

      眼泪随着怒吼滚落在地,水汽氤氲的净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纪沉星的呼吸声,急促回荡。

      “婠婠......”延熙帝环住她双臂,制止她自伤的举动。

      一时为伤她至此歉疚不已。

      可哪个男人能抵挡权势的诱惑呢?顶着她心上人的身份背弃她,固然卑劣。可若真正的景晏站在此处,未必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怪只怪他挑的时机棋差一着,本以为她在情潮未褪时最温软好说话,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延熙帝温柔地替她拭去颊边泪水,“我会等你原谅我,等你愿意重新接纳我。只要你答应我,别再这样伤害自己。”

      说得轻巧。

      “要是我一辈子也原谅不了你呢?”

      延熙帝:“那我就用一辈子来等。”

      “即便我不愿意侍寝,你也能守诺做到?”纪沉星试探问。

      延熙帝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但是,我们不能没有孩子。”他需要一个流淌两人骨血的继承人,为她固宠造势。同时堵住朝臣雪片一样奏请他广纳佳丽、开枝散叶的折子。

      孩子?纪沉星蹙眉,“若我做不到呢,你准备强人所难吗?”

      延熙帝眯了眯眼,低笑:“怎么会,我不是那般无耻之徒。”

      纪沉星:呵呵。没想到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延熙帝却一个劲打太极回避。

      不过有些事情点破即可。争执太过,只怕不好收场。痛快发泄了一场,暂时少让他近身,少对她发痴,已经谢天谢地了。

      “既如此,我们以一年为期。在此期间,我不侍寝。我们效仿梁鸿孟光,发乎情止乎礼,相敬如宾,从头来过。你能做到吗?”纪沉星咬唇,图穷匕见。

      延熙帝垂眸沉默,良久,壮士断头般道:“只要你能原谅我,我自然可以应你。”

      只是这话却是有BUG的。

      他可以守诺不碰她,但若是她主动呢?

      这场争执最终在各打算盘各退一步中落下帷幕。两人分别重新梳洗了一番,转头在西窗榻上落座,做起正事来。

      这就要提及纪沉星预备灯笼纸的缘由了。

      千灯节庆典历来有个环节,需要帝后亲自题诗、作画于特制的御灯之上,于承天门点燃放飞,昭示与民同乐之心。

      奈何新后还未入宫,这事便落到了纪沉星这个贵妃头上。淑宁妃也是因此将一些事宜顺水推舟交给了她。

      纸张摩挲,沙沙作响。

      延熙帝沐浴后换了一袭天青色寝衣,朗朗如松竹靠着引枕,执笔蘸墨,在纪沉星备好的灯笼纸上题诗。

      他题完一张,坐在对面的纪沉星就接过去。她自幼学习工笔画,很快便在空白处添上寓意不一的吉祥图案。素色的灯笼纸立时鲜活了起来。

      二人配合默契,一派和谐。不多时便将祈福御灯的前期准备工作,高效完成大半。

      任谁瞧了,都会觉得他们琴瑟和鸣,形似神仙璧人。

      颂雪和侍立在旁的宫人,却在心里直犯嘀咕:这帝妃方才在净室吵得跟乌鸡互啄似的,转眼就跟没事人似的,真真叫人开眼。

      转念又想,幸好这俩祖宗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万一闹得不可开交,他们这些伺候的,只怕都要挨雷劈。

      满室寂静里,延熙帝忽然出声。

      “怎么了,手疼?”他注意到对面的人停笔,拢了拢五指。

      “有点。”纪沉星回宫用了太医开的药,断甲处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只是握笔久了,有些不适。

      “我瞧瞧。”

      纪沉星指尖一颤,下意识便要抽回被他扣住的腕。

      他却神色自若地收紧了力道,端得一副清风朗正君子模样,就着灯烛细细摩挲她的指,失笑道:“我只是发乎情关心你,别无他意。”

      纪沉星:......

      这人活学活用的本事,真是一如既往像成精的黄鼠狼,绝的不行。

      纪沉星嘟脸腹诽,视线稍移,忽然瞥见他微敞衣襟下的伤疤。

      那道疤像一条粉红色的肉虫,丑陋而刺目地盘踞在他心口上。

      有些话涌上喉咙口,她唇瓣颤了颤,踌躇再三还是咽了下去。

      低头去吹灯笼纸上未干的墨痕。

      入眼的字,横如刀裁,钩似剑来,撇捺杀伐锋芒毕露。细看之下,早已褪去从前的匀正端方,字里行间,笔墨气象,威势日隆。

      观其字如观其人。

      曾几何时在边关,他坠马养伤,日日卧床读书练字,勤练不辍,她也是这样静静坐在一旁,描画作陪。

      奈何前尘似梦,眨眼飘零不可追。什么都变了。

      这番小插曲过去,到了两人安寝时间。

      延熙帝望着床上泾渭分明的两个被筒,瞅了一眼打哈欠,动作飞快爬上床裹成蚕蛹的纪沉星。

      和他玩柏拉图恋爱是吧?

      延熙帝笑了笑,没关系,捕食者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来日方长,他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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