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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022章 ...

  •   蝉鸣聒噪,热浪蒸腾。

      午后的皇城,红墙金瓦在烈日的炙烤下熔作一片流金,灼目的光芒恍若金河流淌,晃得人睁不开眼。

      毓秀宫的水榭内却是一片清凉天地。

      淑宁妃兰霖铃慵懒地斜倚在湘妃榻上,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翻阅内宫账簿。

      宫女们轻摇团扇,将四角冰鉴吐出的袅袅凉气,徐徐送至水榭中央的主子身边。

      但耐不住有人心燥静不下来。

      “表姐,这些账目看得我又头晕了。”纪沉星顶着苦瓜脸,从一堆账本里抬起头道:“我们歇一会再继续吧。”

      这已经是她歇的第三回了。

      “你呀,”淑宁妃轻叩案几,眼波自账簿上悠悠掠起,“这六宫账目才核了三成,怎地又耐不住躲懒了?”

      纪沉星撇嘴:“胖子又不是一天吃成的。我大病初愈才将养好些。一下子把宫务全都压过来,我哪遭得住啊。”

      “话虽如此,可陛下后宫如今只有你一个主位嫔妃。”

      淑宁妃抚着肚皮道:“我虽有心帮你操持,但身为先帝的妃嫔,替今上操持后宫,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如今陛下发话,命我将宫务交还给你,也算是拨乱反正了。”

      又提醒她:“六宫事务繁杂,而我产期将至,若不趁还能走动时多提点你些,只怕在我静养期间,底下人见你新掌事,会阳奉阴违糊弄你。”

      道理纪沉星都明白,只是她心思不在这。

      延熙帝登基之初,一心扑在朝政上,六宫庶务因为她迟迟未行册封礼,无名无分,便由淑宁妃一直代为执掌。

      而这些宫务本该在她正式封妃之后就从淑宁妃那接过来。

      可那时她满心盘算着逃宫之事,淑宁妃几次派人来递话,都被纪沉星找借口挡了回去。

      风水轮流转,如今这烫手山芋纪沉星却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了。

      延熙帝在她从归元寺回来的第二天,莫名其妙突然发话,让她这段时间待在宫里好好养伤,顺便接掌六宫事务。

      纪沉星听罢就气笑了。

      等她被这些繁杂琐事缠住,哪还有闲暇随意出宫?更别提隔三差五就要到延熙帝跟前择要汇报。

      她忍不住怀疑,延熙帝是恼她和他置气避而不见,故意搞出这档子事来找回他大爷的场子的。

      那真是呵呵了。

      一旁的淑宁妃见她神情恹恹,以为她被暑气冲着了,命人去小厨房端了冰碗来。

      那冰碗用上等的甜白瓷盛着,里头湃着新摘的莲蓬、菱角,碎冰碴子上浇了层剔透的桂花蜜,瞧着便觉清凉。

      淑宁妃将冰碗递给纪沉星道:“瞧我这记性,你接连病了几场,身子不比从前,日头下坐久了,难免神思不济。待你用罢,咱们便移步回殿里吧。”

      说着示意宫女去取遮阳罗伞来。

      “不用不用。”纪沉星连忙摆手,舀了勺冰碴子含在嘴里,嘟着脸含糊道:“这里就很好,殿里闷得慌。”

      水榭外,一池新荷擎着翠盖轻摇,偶有蛙声从叶底传来,着实有几分意趣。

      淑宁妃失笑,将账簿搁在紫檀小几上,叮嘱道:“慢点儿吃,仔细冰着牙。”

      顿了片刻,她话锋一转道:“对了,再过十日就是千灯节了,这是陛下登基的首个大节庆典,我按旧制已经筹备地七七八八了,剩下一些布置和安排,不如就交由你来吧。”

      “放心,这是份好差事,非你莫属。”

      一语激起千层浪。

      纪沉星一口冰哽在嗓子眼:“什、什么?”

      淑宁妃交给纪沉星的可真是好差事,桩桩件件都要呈请延熙帝的意思。

      也就是说,少不了要和他大爷的对上。

      晚上用过晚膳,纪沉星坐在西窗榻上托腮发呆,炕几上放了沓灯笼纸和笔墨纸砚。

      离延熙帝进后宫的时辰还早,她想了想,铺开一张灯笼纸,粗粗勾勒画了张小像。

      轮廓冷硬,眉眼锋锐,是那谁韩总。

      在他的画像旁,她提笔蘸墨,附上十二字谶言:

      三死缘劫,浮生若梦。
      子缘寂灭,大梦归真。

      出神地摩挲着灯笼纸上的画像和谶言,纪沉星喃喃自语:“三死缘劫......”

      悬在半空的狼毫笔,蓦地掉下一滴墨,突兀落在那谁韩总的脸上,仿佛一片泪渍缓缓洇开。

      纪沉星浑然未觉。

      回宫这些天,她静下心来反复琢磨了尘说过的话,理清了不少头绪。

      譬如对应三根凶签的三死缘劫。

      按了尘所说,他介入她命中三死缘劫的时间,正是二十年前,她意外穿来景朝的时候。

      彼时,郑氏的孩子胎死在腹中,她虽然借尸还魂活了过来,却因为惊惶一直哭闹,被宣阳侯夫妇当作厄邪缠身,于是请了他来镇魂。

      那时了尘应该不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依宣阳侯夫妇的要求举行了镇魂仪式,导致她被催眠,失去所有现代记忆。

      从某种角度来说,记忆即生命,遗忘即死亡,抹去一个人的记忆,无异于杀了这个人。

      这大约就是了尘说的误种恶因,也是纪沉星的第一个劫。

      至于第二个劫,就更好串联头尾了。

      她前半生的姻缘皆系于延熙帝一人。

      纪沉星想,大概在乾元殿心伤到极致、吐血昏厥的那夜,她其实已经随那口心头血死去了。

      心死而去。

      某个哲学观点不是这么说的么,人一生会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心死,一次是身灭。

      因此她才会莫名其妙离魂,莫名其妙昏迷一个月,最终九死一生被延熙帝招魂归来。

      安静的室内,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惊醒了她的恍惚。

      揉了揉忽然酸胀的眼,纪沉星将灯笼纸递向桌上的烛台,唤来颂雪收拾焦黑灰烬,起身去了净室沐浴。

      挥退宫女,褪下层层华服踏入浴桶。

      温热的水漫过脚踝,轻柔地将她整个人包裹住,脑袋里繁杂的思绪逐渐恢复清明。

      纪沉星懒洋洋倚着浴桶,盯着水中倒影,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水面上漂浮的花瓣。

      如果按谶言推断,她命中注定要在景朝经历三次劫难,关于亲缘和姻缘,她好歹还能像拼拼图似的,勉强凑出个大概。

      唯独这子缘,怎么也参不透。

      “子”之一字倒还好理解,无非是指子嗣骨血。

      问题是,它指的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还是与她有关之人的孩子?

      子缘寂灭,是预示她会遭遇流产?还是难产一尸两命?抑或是他人血脉因她送命?

      可能性太宽泛了。

      纪沉星的脑细胞死了一片又一片,也找不到答案。

      不过话说回来,上述种种推论,都只是她根据现有线索作出的臆测。

      比起玄之又玄、缥缈莫测的谶言,纪沉星觉得那个离奇出现在景朝的韩总,或许才是能真正带她回家的另一个希望。

      可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呢?

      纪沉星烦躁地拍了拍水,忽地将整个身子沉下去。

      延熙帝悄声进来,只见一匹墨缎似的长发,随着水波起伏荡漾,衬得水面下的女体,若隐若现,别添潋滟之美。

      乍一看,他还以为撞见了水中精魅。

      纪沉星破水而出时,陡然对上倚着净室绣屏,抱臂静静观赏她的男人,完全没有某人泰山崩于前的淡定。水眸惊得大大的,兜头朝他泼过去一捧水。

      “偷看人洗澡,你也不怕长针眼!”才刚探出来的身子,一边往水里沉,一边拢过花瓣遮挡氤氲春色。

      延熙帝避之不及,龙袍前襟全部湿透,却也不恼,上前笑道:“鸳鸯浴都洗过,这算什么?”

      “......”

      纪沉星很想吼他两句,可惜碍于劣势,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我洗好了,要出去了。”眼神直直盯着他,无声传达“请你回避”的言外之意。

      延熙帝视若无睹笑了笑,“我瞧你没洗仔细,一起再洗一遍吧。”说着,褪去衣服,长腿一伸便独断专行挤进了浴桶。

      动作快得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留给纪沉星。

      吉福宫虽然地处要位,毗邻皇帝理政歇置的乾元殿,宫室规模却不似东西六宫宏大富丽。净室里只放了浴桶、妆台并一架绣屏。

      虽说这浴桶可容两人,足够纪沉星平日翻腾。眼下多了一个延熙帝,实在是要人老命。

      纪沉星僵着身子紧贴桶壁,恨不能将自己嵌进木头里去。

      延熙帝眉心微蹙,似也觉得这浴桶逼仄,活动受限,忽然扣住她的腰往上一提,抱坐在大腿上。

      如此两人不仅可以紧密贴在一块,也给了他从容施展的空间。

      诡异的是,纪沉星环抱着自己,竟异常乖顺地偎进他的怀里,从头到尾没有挣扎半分。

      延熙帝眼睛眯了眯。

      他的掌心不过轻轻搭在她肩头,还未用力,便见她如引颈就戮的羔羊,仰起脸来,平静地道:“想要我侍寝,你可以直说,犯不着这样费周章。我说过会沐浴焚香叩谢天恩的。”

      跟他使小性子算账是吧?很好。

      “哦,是吗?那我这就命人进来摆香案。”延熙帝一脸认真。

      纪沉星:“......”平静的脸裂开。

      “正巧你沐浴着,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你就在这叩谢吧。”延熙帝得寸进尺。

      纪沉星:“......”平静的脸又裂开三分。

      “怎么了?这浴桶足有半人多高,桶身坚实牢固,无论你站着趴着都受得住的。”延熙帝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肩上暧昧刮擦。

      纪沉星:“......”平静的脸完全平静不下去了,尖叫:“你想得美!”

      纪沉星不动则已,一动排山倒海。

      延熙帝被她张牙舞爪泼了满脸水花,一时激得没辙,用力在她臀上拍了一掌,“别乱动,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都好了没。”

      纪沉星被他拍得一个激灵,趁他手劲松懈瞬间,像条游鱼,哗啦从他臂弯里滑了出去。

      赤足踩上冰凉的地面,她也顾不得走光不走光,抓起绣屏上的罩衫便往身上裹,踉跄往门外跑。

      这人虽是穿着里裤入水的,但浸了水的薄绫裤子贴着大腿,几乎和她肉贴肉没什么两样。再待下去,估计他下一秒就要越雷池,按着她上演限制级了。

      不跑她是傻叉!

      却不想这举动真真切切惹恼了延熙帝。

      纪沉星只听背后水声哗然,一双铁钳似的掌猛地将奔逃的她拽回。

      那力道凶悍至极,几乎捏折她的腕骨,硬生生将她拖回他的怀里。

      “婠婠,你到底在厌怕我什么。”延熙帝指节发狠扣住她的下巴,眼底骇人怒意翻涌。

      “我难道还不够纵着你吗?”

      “为什么要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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