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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成长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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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同西伯利亚的河流,在冰封与消融间悄然流逝。木屋依旧是那座木屋,壁炉的火光依旧温暖,但屋内的小孩子们,却在不知不觉中抽枝发芽,有了各自的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是身高。
费奥多尔依旧是最沉稳的那个,但身量拔高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物现在袖口和裤脚都显得有些短了,这让他偶尔会蹙起眉头。他看书的范围也从单纯的逻辑、历史,扩展到了更晦涩的哲学和某些禁断的领域,常常抱着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书,在窗边一坐就是一天,周身的气场更加内敛难测。
果戈里是长得最快的,像一株汲取了过多阳光的植物,原本只到觉腰际的小豆丁,现在几乎要够到它的肩膀了。他的空间能力也随之增长,恶作剧的规模和“创意”也同步升级。以前可能只是传送一下茶杯,现在他敢试图把整个沙发(连同坐在上面看书的费奥多尔)短暂传送到屋顶上吹风,当然,这种尝试通常以被费奥多尔提前识破并用更复杂的逻辑陷阱反制、或者被石头精及时用灵
力“摁”回原地而告终。他开始不满足于木屋和小镇,时不时会溜出去进行更远距离的“探险”,带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一身狼狈。
而太宰治,他的生长速度似乎慢一些,依旧比同龄人显得纤细。但他不再是那个完全躲在石头精身后、只敢拽衣角的小雪团了。他现在会更自然地挨着石头精坐下,或者在看书写字遇到难题时,轻轻扯扯它的袖子求助。他的依赖从未减少,只是变得更加自然和亲密。当果戈里玩闹得过于出格时,他甚至会鼓起勇气,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不赞同地瞪着对方,虽然往往收效甚微,但至少是一种态度的表达。
下午的“学习时间”内容也升级了。
费奥多尔开始给太宰治讲解更复杂的棋局和心理博弈,甚至引入了一些基础的谋略理论。太宰治在这方面展现了惊人的天赋,常常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连费奥多尔都需要思考片刻的刁钻问题。两人对弈时,棋盘上无声的厮杀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果戈里制造的任何一场物理混乱。
而果戈里,他依旧是被按在座位上最痛苦的那个。为了让他安静下来,费奥多尔有时会丢给他一些涉及空间几何的难题,或者让他尝试精确控制能力,比如用空间折叠在不触碰的情况下解开复杂的九连环。令人意外的是,果戈里在需要动用能力的“实践课”上,偶尔会爆发出惊人的专注力和创造力,虽然他的解决方案往往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花里胡哨的步骤。
石头精的角色也悄然变化。它不再仅仅是秩序的维护者和烂摊子的收拾者。
有时也会参与到费奥多尔和太宰治的讨论中,从它那跨越百年的、见识过无数文明兴衰的视角,提出一些迥异而发人深省的看法,让费奥多尔陷入沉思。有时,也会对果戈里那些异想天开的“解题思路”表现出兴趣,甚至在他卡壳时,用一点点灵力引导他感知空间的细微波动。
成长也带来了新的烦恼。
太宰治开始对自己过于苍白的肤色和纤细的骨架感到些许在意,尤其是在被果戈里嘲笑“像没晒过太阳的小蘑菇”之后。他会偷偷观察石头精永远不变的石质肌肤(幻化后),然后小小地叹口气。
果戈里则开始抱怨衣服总是很快变小,以及费奥多尔管得越来越宽,限制了他的“自由探索”。
连费奥多尔,似乎也对木屋相对有限的知识来源感到有些不满足,目光越来越频繁地投向远方。
但有些东西,始终未变。
比如,每个清晨,太宰治醒来后,第一件事依旧是寻找石头精的身影,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自然而然地靠过去,汲取那份安心的温暖,哪怕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石头精帮他拿水杯了。
果戈里无论在外面“探险”得多疯,傍晚时分总会准时出现在晚餐桌旁,叽叽喳喳地分享他一天的见闻(过滤掉危险部分)。
费奥多尔虽然看的书越来越深奥,但依旧会在果戈里闯祸后,一边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着“真是愚蠢”,一边冷静地开始计算如何最小化损失和影响。
石头精依旧会在他们都睡着后,仔细检查门窗,给踢被子的太宰治掖好被角,然后坐在壁炉边,听着三个(或者说两个半)逐渐变得清浅或沉稳的呼吸声,感受着吵闹却真实的宁静。
十四岁,是一个界限。
西伯利亚的木屋和那片无垠的雪原,最终成为了记忆里的背景。石头精带着他们搬进了一座繁华的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一切都与雪国的静谧截然不同。新的公寓宽敞明亮,充满了现代气息。
然而,一道无形的壁垒,也随着这次搬迁,悄然竖起。
在搬家前,石头精罕见地用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语气,对三个少年宣布了一条铁律:“不要接触来自横滨那里的人,也不要打听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这很重要。更不能私自去!”
费奥多尔抬起他深紫色的眼眸,平静地看了石头精一眼,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明白了。”他一向擅长接受规则,并在规则内寻找自己的路径。
果戈里则夸张地摊手:“横滨?听起来像个港口城市?为什么不能知道?那里有会喷火的龙还是藏着什么宝藏?”他在石头精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最终也只是撇撇嘴,“好吧好吧,不知道就不知道,世界那么大,少知道一个地方又不会死。”他的好奇心很快被城市里其他新奇事物吸引。
反应最微妙的是太宰治。
他已经不是那个会被轻易唬住的小雪团了。十四岁的太宰治,身形抽高了许多,虽然依旧清瘦,但骨架舒展,有了少年人的轮廓。那双茶褐色的眼眸,褪去了孩童时的懵懂,变得更加深邃,常常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感,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又仿佛能看穿一切。
听到“横滨”这个被禁止的名字时,他正低头摆弄着新公寓的智能门锁。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没有像果戈里那样追问,也没有像费奥多尔那样平静接受。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人察觉地……抿了抿唇。
…
搬入城市后,太宰治的变化最为明显。他开始变得……别扭。
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石头精身边,也不再自然而然地靠过去寻求安抚。相反,他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独自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当石头精像过去一样,习惯性地想帮他整理一下歪掉的衣领,或者拂去他头发上沾到的灰尘时,他会像受惊的猫一样,猛地偏头躲开,语气生硬地说:“我自己来。”
餐桌上,当石头精把他喜欢的菜推到他面前时,他有时会默默地吃掉,有时却会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低声说:“不想吃这个。”带着一种无名的烦躁。
他开始质疑石头精的决定,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层?视野又不好。”
“这种牌子的牛奶太难喝了。”
“我不喜欢那个老师讲课的方式。”
他的语气里不再有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带着刺的抗拒。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试探着石头精的底线,也划清着自己与过去的界限。
有一次,果戈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关于异能力者聚集城市的模糊资料,里面似乎隐约提到了横滨两个字。他正想拿出来炫耀,太宰治却突然站起身,语气冷硬地说:“无聊。”然后径直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留下果戈里莫名其妙,费奥多尔若有所思,而石头精,则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淡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它能感觉到,太宰治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在用这种过激的反应,来压抑某种更深的、被勾起的探究欲,或许……还有对被蒙在鼓里的不满。
无声的对抗与暗涌
石头精能理解这是青春期所谓的“叛逆”,它看了实在太多的教育小孩的书…
说是少年寻求独立和自我认同的过程。
但太宰治的这种别扭,与其他两人不同。费奥多尔的独立是冷静而自持的,果戈里的叛逆是张扬而外放的。只有太宰治,他的抗拒是内敛的、沉默的,带着一种自我折磨般的拧巴,而所有的矛头,似乎都指向了石头精不让知道的横滨。
它试图沟通,但太宰治总是用“没事”、“随便”、“我知道了”之类的话搪塞过去,然后继续他那无声的、冰冷的抗议。
公寓很大,很新,充满了现代化的便利。但有时候,它会觉得,这座城市的新家,比西伯利亚的木屋要“冷”得多。那种冷,源于太宰治刻意拉开的距离,源于那双茶褐色眼眸里日益增长的、让人看不透的迷雾。
它依旧照顾着他们的生活起居,默默处理着果戈里在城市里闯下的新麻烦(比如试图用空间能力跳过地铁闸机结果导致系统故障),解答着费奥多尔越来越深奥的提问。
但它与太宰治之间,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墙。看得见,却无法靠近。
石头精知道,横滨是绕不开的结。
那里有太宰治命运的锚点,有他注定要相遇的人,也有……可能再次导致悲剧的因子。它想保护他,想将他从那条既定的、充满痛苦的轨道上拉开。
但十四岁的太宰治,用他别扭的、沉默的叛逆,好像是无声的质问:你凭什么决定我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你凭什么将我隔绝在我的命运之外?
城市的光影在窗外流转,公寓内却弥漫着一种僵持的冷意。
在这个新的环境里,石头精能阻挡信息的流通,却无法阻挡太宰治在迷茫与反叛中,对未知命运的本能探寻。
要放手,让他去?
顺其自然?搞什么搞,它一个创造世界的大神,谁见它不递烟?
还特么治不住青春期是吧?
石头精的内心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青春期?叛逆?
在绝对的力量与岁月面前,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看来,温和的陪伴、融入人类的尝试,让太宰治,甚至让它自己,都差点忘了——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过家家,结束。
公寓客厅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一瞬,空气凝滞,仿佛连声音都被无形的力量吞噬。正在自己房间用电脑推算着什么的费奥多尔猛地停下动作,深紫色的眼眸锐利地望向门口方向。在客厅试图把抱枕传送到吊灯上的果戈里也僵住了,金色瞳孔骤缩,动物般的本能让他瞬间收敛了所有声息,惊疑不定地感受着那股骤然降临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
站在太宰治房门外的石头精,身形正在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那身日常的衣物如同消散的星光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袭仿佛由最深沉的夜色编织而成的宽大斗篷,斗篷的兜帽垂下,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完美到近乎凌厉的下颌和一抹缺乏血色的薄唇。斗篷下摆无风自动,仿佛流淌的墨迹。
他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一张脸显露出来。
那不再是之前清秀温润的少年模样,而是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超越了性别与世俗认知的绝对之美。
肌肤是冰冷的玉石质感,毫无瑕疵,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仿佛由至高规则精心雕琢,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令人不敢直视的瑰丽与威严。那双淡绿色的眼眸,此刻如同蕴藏着星云生灭的深渊,淡漠,俯瞰众生。
这才是他,剥离了所有伪装后,最初、也是最真实的本体人形。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温和的灵力,而是如同实质的、沉重到让空间都微微扭曲的威压。
他甚至没有刻意释放力量,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让感知敏锐的费奥多尔和果戈里感到呼吸困难,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他抬起手,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同样带着玉石般的质感与冷硬。没有犹豫,屈指,不轻不重地敲在了太宰治的房门上。
“叩、叩。”
声音不大,却像直接敲击在灵魂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门内,正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生闷气的太宰治,身体猛地一颤。那股熟悉的、却远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庞大和冰冷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透过门缝涌入,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别扭和烦躁,只剩下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惊悸和……茫然。
门外,不再是那个会纵容他小脾气、会耐心哄他的“哥哥酱”。
门外站立着的,是一个他完全陌生、却又隐隐感到一丝熟悉的…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后,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轻微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脚步声。
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条缝。
太宰治那张带着青春期苍白和些许叛逆痕迹的脸露了出来。当他看清门外身影的全貌时,那双茶褐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所有的情绪——不满、抗拒、烦躁——都在顷刻间被震惊和一丝恐惧所取代。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仿佛被那淡漠的绿色眼眸锁定,动弹不得。
石头精微微低头,兜帽下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更加莫测。他看着眼前这个显得格外渺小和脆弱的少年,用那种失去了所有人类温度、平静到令人心慌的语调,缓缓开口:
“太宰治。”
不再是亲昵的“宰,太宰,小治治”,而是全名。
“我们,需要谈谈。”
这句话不是商量,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