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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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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
许多浑身一震,那双笑盈盈的眼睛陡然瞪大,惊恐地看向门,仿佛外面摁门铃的是什么凶神恶鬼。
钱来见不得他这样,心脏被揪了起来狠狠掐住,难受得处理器都要烧了。
它强行给处理器降下温,亲了亲他的额头,将他放在沙发上,要起身去开门。许多按住它的手,抿着嘴,摇头,“别开。”眼里又慌又怕。
钱来不敢看他的眼睛,抱着他,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垂下眼睑,小心翼翼地拨弄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捋直,“别害怕。没事的,我在。”
“我们走吧,去多坡港……”掰开的手指反向抓紧它的手,许多几乎是祈求着说,“如果、如果你不喜欢多坡港,我们去别的地方,去你喜欢的地方,什么地方都可以,我们走……”
“我喜欢多坡港。”钱来告诉他,“我喜欢多坡港。”
比他喜欢多坡港还要喜欢。
“那我们现在走。”许多说着就要站起来。
钱来拉住他,搂进怀里,“会走的,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他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盯着它。
门铃又响了,“许多,在吗?”是何修的声音。
钱来说:“我去开门。”
许多死死拽住它,“不是何修,不是他。”
“乖。”钱来捋下他的手。
“钱来!”许多哭了。
钱来没有回头,只是往门口走,握住了门把手,拉开门。
无数枪支对准它,“编号A108789,请跟我们走一趟。”
从电梯门口,延绵到这里,密集的战机将1303围绕。公司的人看了钱来一眼,试探着朝门口走了一步。钱来让开半步,他便有了胆量,朝屋里的许多说:“许多,有人举报你涉嫌违规,与黑市进行不正当交易,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许多只将钱来盯着,如果它不同意,这些人带不走他们。但是钱来没有动作,站在门口,让那些人进了屋。两个男人立在沙发边,请许多走。许多倔着不动,男人伸手就要拽。刚伸出手,就被一阵风拍开了。
钱来移到沙发边,冷冷盯着他们,“我们走,你们别动他。”说着,他弯腰把许多抱了起来。
许多推他,很用力地推。钱来不敢太用力,怕折了他的手,被推得往后跌了一步。它又扑上去,继续抱他。两人推着攘着缠着,许多挣得面红耳赤,鼻翼急促的翕动急喘。一时半会竟分不清到底是要走还是怎么。
沙发边的两个男人看得尴尬,其中一个咳嗽一声,“给你们十分钟,十分钟,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他们走出去,将门带上。13楼的高度,并不担心两人跳楼逃跑。
门刚关上,许多就大声起来:“你想让他们逼我是不是?你不敢逼我,你就让他们来!”他瞪大眼睛,愤怒地瞪它。
“不……”钱来对他撒不了慌,以至于简单的“不是”两个字都说不完整。它有千万种能逼迫人交出密码的方法,偏偏对他只有又哄又骗。
哄过几次,骗过几回,求过两次,都要不来。于是,只能用这种又笨又直接的方法了。
“你叫来他们也没用,我不会说的。”
“死也不说。”
他咬牙切齿,狠狠推开它,看也不看它一眼,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甚至不愿意和它同乘一台电梯,让那些人先带他走。
钱来怔在那里,突然知道刚才自己不顾他的情绪径直去开门时,他那样巴巴叫着自己望着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很难受,非常难受,难受得降温都降不下处理器的高温,烧得控制中心都出现了bug——痛。情绪像洪潮淹没了机器。
它被挟着带走了。
……
审讯室。
不论问什么,许多只会说一句话——“不知道。”
“有人举报你和黑市涉嫌违法交易。”
“不知道。”
“你们的交易内容是什么?”
“不知道。”
“我们在你的账户里查到了大量高额入账,你和黄金借贷交易了什么?”
“不知道。”
“你近期购入了大量的房子、商铺,是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
对面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合上桌屏,“许多,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许多还是说:“不知道。”
男人说:“YA20770610X03H。”
许多有些熟悉。
男人说了一个名字:“安舜。”
许多怔住了。
那个小男生。情人机。
事情从那里起,就一切都不对劲了。
“它当时也是你这样,不过它是不说话。指名道姓要见你的机器人才开口说话,你……”男人顿了一下,“也是要见你的机器人,才肯说吗?”
“不。”许多终于说了句别的,“我不想见他。”
“管理局搜查了你的房子,在你家客厅发现了一颗能源石。和安舜说的那颗一模一样,你的机器人是被能源石激发感染的,这对你而言,算是无妄之灾,只要你肯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你就可以离开了。”
许多诧异,“离开?”不是要他说出密码吗?
“对。离开,公司人事会对你进行新一轮审核,如果符合要求,你依旧是A3实验室的主任。”男人笑了一下,“你的能力,公司不会否认。管理局也调查清楚了,和黑市有交易的是被感染的机器人,只要你把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不仅和你无关,你还是……”
“——功臣。”
要这功臣有屁用。许多扯了扯嘴。
“许多,公司想保你。”
许多听不见他的叹息,只是问:“那他呢?”
“你知道,被感染的机器,只有一种结果。”
销毁。
许多抠着手指,有些焦灼。他带回去的金属皮,忘记给他替换了。要是被送去熔炉……他不敢想他还要怎么活。
明明被他还不留情地推出门,冷眼看他们带走他,许多还是很贱地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我……能见见他吗?”
想看看他身上的金属皮的是新做的那种,还是买的。他现在特别后悔当初买了金属皮,也后悔做迟了。如果早一些,就能给他穿上了。管他们把他送去熔炉还是火星,他都会好好的。
“就看一眼。”
一想到他有可能还穿着那身买来的金属,许多就开始心慌,开始焦虑,开始害怕。
“让我看一眼,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他急切地和对方谈条件。
对方却是叹气,“可能不行。”
“为什么?”
“它被带去管理局了。”而许多只是在公司的审讯室。
许多睁大了眼。
男人说:“它杀了管理局的战机。下午三点,黑市地下九层,五十台战机。还有刚才,十三台战机。”
许多懵了,刚才……“不是好好的么?还给你们开门。他……”
“根据传回来的录像,管理局的战机在你沙发边的地上捡了什么东西……”说到这里,他牢牢看向许多,“隔热布包裹的,你从公司实验室带回去的……”
许多没有因为他们发现这件东西而害怕,反而松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下去,“他捡了吗?”
这回换男人说不知道了,“录像切断了。”
许多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他还在意,就轻松了很多。
“——是什么东西?”男人问他。
“一点小东西。”
“什么东西?”
“小东西。”
“你还是不配合。”
“配合了。”
“你不想回家吗?”
家里没有那个人,回去又能怎么样。
许多抿着嘴。
男人叹气,摘掉眼镜,“十一点了。你先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聊。”他说着,许多背后的雪墙洞开,露出一间狭窄的休息室。
能在审讯室休息的人,自然睡不上什么好床。
许多躺在窄窄的床上,望着雪色的天花板,呆呆望着。
早上,有人送来早饭。食堂的菜色,都是许多寻常吃的——以前,钱来没到家里来之前爱吃的。
如今吃起来没什么味,他戳来戳去,尝了尝就放下筷子。
“你不吃就只能饿到中午了。”还是昨天那个男人,他看时间,“现在早上六点半,距离中午还有五个半小时。”
许多没应声。
男人说:“管理局……”
许多动了动脸,抬起头来。
男人笑了,他就知道他爱听这个,他说:“管理局那边审了它一整晚。”说完,将他看着,不放过他每一个表情变化。
许多也没什么表情,就说:“那他们得注意一下他的电量,家里没充电仓,他从来没充满电。”
男人:“……怎么不买?”
“他不喜欢睡充电仓。”
“那睡哪里?”
“床上。”
“它被感染了。”男人强调,“你不应该这么关心它。”
许多:“哦。”
“你不害怕它吗?”
许多抬眼,笑了,“有什么好怕的。我做实验时候,实验室全是这样的模型。”
“感染机会杀人。”
“他没杀我呀。”
说了一句大实话。男人走了。
晚上十点,男人又来了,将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着的东西推到他面前。
金属皮。
在进入二实验之前,许多在实验室做的那一片。后来让陶乐收起来了,等他从二实验出来,却把它忘记了。
“你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许多拿过来,隔着塑料袋摸了摸,“实验室每天都在做这样的实验,有什么好说的。”
“你从实验室带走的东西,是这个。”
男人肯定地说,但还是问他:“对吗?”
许多问:“犯法吗?”
男人却不敢回。
许多说:“第九处来的秘单,就是让我……”
啪!
灯、摄像头、接听器、桌面屏幕全部熄灭了。
漆黑里,许多笑着说:“你看,公司要你问,又不让我说。”
男人怔住了,然后审讯室的门打开,有人探头来叫男人出去。
许多摸黑走到床上,躺下来。雪色的天花板在昏暗里有微弱的光芒。
……
第三天,换了一个男人来。
坐下就拧开衬衣袖口,双手搭在桌上,问许多:“说吧,你在实验室的最后一单实验。”
语气昂昂,一脸不屑。
似乎审问他,对而言,很拉低身份。
许多说:“换昨天那个人来问。”
对方有些愤怒。
许多不等他怒出口,散散说:“我和他聊熟了,有些问题,情不自禁就想回答。”
对方甩门离开。
半个小时后,昨天那个男人进来。只穿着衬衣,打着领带,没穿外套,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充血,眼下发青。
“没睡好吗?”许多问他。
男人摇摇头,不像之前那样,倒像位置变换了,他是被审讯的那个人,坐在许多对面。
昨晚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一下子所有设备都停运了。他被喊出去,公司高层所在的位置空荡荡,越过审讯室外面的走廊玻璃,他看见对面观察室里坐着一个他们这种人只能在网站上看见的人——执行董事。
执行董事扫了他一眼,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紧接着,总助出来,告诉他,接下来的审讯不用他负责了,让他回去休息。
他以为这是开除,因为知道了不能知道的东西——第九处。他心里对这三个字很痒,但不敢在网上搜查。查了就相当于昭告天下,他知道了什么秘密。
辗转反侧,公司一道电话,突然叫他来,继续审。
他很想问对面的人,是不是他叫他来的。可不敢问,到处都是监听器,到处都是监控。也许执行董事还在外面坐着。
许多这一审,连高层都不敢来过问,也不敢看。观察室里的人,似乎永远都是那个人。
他紧张地喝了一口手边的水,喝完了,才想起来,那是给许多准备的。他尴尬地理了理领带,问许多:“你最后做的那一单金属片,现在在哪?流程是什么?”
许多指尖在桌上画了一个圈,是昨天放金属片的那块位置,“我忘记了,拿去解析不就知道了么?”
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他进审讯室之前拿到的最新资料是,那小块金属片,解析不出来。公司十二个实验室,轮番加班解析三天两夜,毫无结果。
所以,要他来问。
“它身上的金属片,就是这种,对吗?”男人仍旧问着“对吗”,却是肯定的语气。
许多有些后悔了,这个人太敏锐了。
许多摇头:“他身上的皮,是我在公司买的。”
公司有记录,5月7日,许多从材料部门购买了一套高档金属皮,花了36万。
“后来为什么又要制作金属皮?”男人问,“是因为它身上的皮不够好吗?还是因为什么?”
许多沉默了。
半响后,他说:“我从二验室出来……”
男人皱起眉,显然不知道二验室是什么,但没有阻止。
监控仍在继续,他们不怕他说了。
许多说:“第九处的秘单,让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做出完美符合要求的战机。”
不顾男人听见“战机”而惨白的脸,他抬起头,盯向摄像头,“三十天时候根本不够,所以那台机器是残缺的。我总觉得那些要求是可以完成的,它们是我想突破的目标,所以在实验室,我又按照要求进行了一次制作。就是最后一次实验。但是……”
他望向对面的男人,“进二验室之前,总助再三强调,宗总的交待,任何人都不能说。所以……”他笑了一下,“你想知道,就去问九处吧。”
“如果没记错,九处来的那个人,叫钮星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