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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水风穿堂带着丝竹阵阵与那厢女子们的说笑声而过,黎偃松本就话少,坐在桌旁沉默地听着景明洲与众人说笑。
      有位年轻官员对葛川笑道:“你们瞧,葛兄这双眼睛都快黏到对岸了,婚期定下,眼见就要娶进门了,还看得这样紧。”
      “你懂什么,就譬如佳节前夕最是氛围浓厚一般,婚期临近之时,才最让新郎官心痒难耐。”
      你一言我一语,起先生疏沉闷的场面便荡然无存,饶是葛川并不是内向之人,也被闹了个大红脸。
      黎偃松的目光落在葛川腰间,那里系着一个针脚粗糙的荷包,边角磨得发白,显然已经贴身佩戴多年。
      葛川注意到他的凝视,待众人转了话题后,笑着低声解释道:“这是她初学针黹时的大作,扎破了好几次手好容易才完工,若是丢弃了怪可惜的。左右咱们男子又不图什么好看,只是要个心意。”
      说话时,手指不住地抚弄那荷包,眼神里满是温柔缱绻。
      两情相悦,原来是这样的甜。
      黎偃松点头,景明洲在旁说道:“待葛兄大婚时,我们只怕没法再赶回来了,今日宴席上咱们就多饮两杯,预祝福二位同心同德,百年好合。”
      这时万山锦引着崔明之走了过来。
      崔明之一身雨过天青色的杭州直裰,愈显俊朗。
      黎偃松不知怎地,直往他腰间看去,那是一个极精致的荷包——宝蓝色底子,用金线绣出繁复的纹路,连莲花瓣上的露珠都用深浅不同的丝线绣出了立体感,一望而知出自顶级的绣娘之手。
      他想起棉甲上的针脚来,功底虽不差,但这荷包决不是出自于她之手。
      那就好。
      这个念头一出,他先吓一跳,自嘲道,好你个黎偃松,还没怎样呢,就开始争风吃醋了。
      自从这恼人的情根种下,他总觉得自己一腔子勾栏做派,拈酸吃醋又想争又要抢,还偏偏来不得明的,真真是憋屈到了极致。
      寒暄坐定后,万有善亲自为崔明之斟上冰镇的梅子浆:“你母亲总惦记着你爱这个滋味,早早叫人备下了,今日回去多带两坛子,给亲家太太也尝尝。”
      黎偃松冷眼看着,颇有些奇怪,按着崔明之对待万山雪的态度,他很难理解,万有善对于这女婿不仅不冷淡,反而透着一丝巴结谄媚的态度。
      皇商,地位再高也是商。如今虽有许多人图利,与皇商结亲的为官之家并不算稀奇,可到底官架子是十足的,总不至如此。
      崔明之恭敬地接过来,再三称谢,又告罪道:“昨儿小婿喝醉了酒,今日雪儿再三呼唤不醒,她独自负气先回来了。家母将小婿叫起来好一通叱责,幸而不曾错过开宴时间,只是不恭得很,恳请岳父大人见谅。”
      万有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道:“贤婿生意繁忙,应酬交际在所难免,自家人何须客气,只是务必要当心身体。雪儿每每恃宠生娇,回头我定要好好说说她。”
      黎偃松愈发诧异,揣测兴许是为结婚三年无所出才如此。可是一来这样的事情也不独他家才有。二来,到底是谁的毛病还未可知。
      万有善对待女婿竟是十二分小心客气,连他的道歉仿佛都受宠若惊似的。只怕不单单为无子一事,这其中定有隐情。
      “说起来还要好好感谢将军,”崔明之拱手走向黎偃松,“听说昨儿将军与江姑娘约在醉仙楼闲谈,却为了崔某人不顾大雨相送,实在是过意不去得很。”
      黎偃松颔首道:“崔兄何须多礼,恰巧路过见乌姑娘求助,举手之劳罢了。”
      崔明之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妹妹年纪小,唯恐我归家太晚惹她嫂嫂生气,下着大雨也不依不饶,定要将我从席上拉走。”
      万有善这才听明白了,忙道:“前番将军救了小女,收了犬子入伍,如今又冒雨送小婿回家,几次三番,真叫下官不知道何以言谢。”
      正说笑时,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的声音自转角处传来:“沛安的谢意先收一收,待老夫先来。”
      黎偃松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金弘,他过来时,连满院蝉声都静了一瞬。
      五十余岁的人,笑起来面容慈祥,唯独那双眼亮得骇人,仿佛一眼便能透过五脏六腑直至内里。
      他行走时步幅不大,脚下千层官靴落地无声,举手投足却都透着威严。
      一院子人起身相迎,万有善回头正要叱责下人,金弘已经摆手制止:“是我不许他们通报,免得扰了众位兴致。好好的家宴,又不是在朝堂之上,闹得人人屏气凝神有什么趣儿?”
      后面两个随从抬着个檀木箱子进来,当着众人打开,里面竟是整套的崭新战甲,甲片在阳光下泛着凛冽寒光。
      “黎将军此次给我帮了大忙,若不是将军率人及时出手,这伙人一路杀人越货,不知道要伤及多少无辜之人。这是老夫特地命龙泉匠人打造的盔甲,还望将军笑纳。”
      “金相国费心,”黎偃松客气道:“本就是末将分内之事,相国已数次关心奖赏,愧不敢当。”
      “将军年少英杰,当年跪求先皇之事至今仍在京中传颂,激励着无数有志男儿为国效力。如今边疆太平,百姓安于生计,此皆将军浴血奋战、扬我国威之功。我等在朝中每每思及边关将士之辛劳,便感慨不已。这小小盔甲,将军何必客气?”
      黎偃松亦客气回道:“既是相国一番盛情,却之不恭,晚辈便含愧领了。”
      金弘亦又向众人笑道:“我今儿要当着诸位向将军徇私一回。万大人身为我府上主簿,勤勉王事,如今其公子既得将军青眼,还望将军不吝教导,好生雕琢历练一番。”
      “相国乃我朝柱石,陛下肱骨,不仅终日为国操劳,还要关心为国育良才之事,何来徇私一说?”黎偃松笑道,“再说万大人的长公子,一心向武,不怕大人生气,起初我还不看好,只恐是一时兴起,毅然拒绝。公子亦不气馁,苦练数日再去相求,我观寥寥数日,进步神速,已知其效国之心赤热。”
      万有善此刻脸上当真是双倍的光彩,连忙躬身应和:“相国抬爱,下官惶恐。将军威仪,犬子能追随左右,莫感荣幸。”
      金弘一抬手,随侍在侧的心腹管家便捧上来几个锦盒并一一开启。
      “今日虽是为长公子践行,也不能薄了万家其他几个孩子。些许薄礼,聊表心意。”
      黎偃松抬眼看去,见给万山毓的长方锦盒里,是一把龙泉宝剑。万山锦的礼物是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和四本难得的古籍孤本,万山绣得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而给万山雪的则是一支珍珠步摇。
      两位公子应声出列,行礼谢过。
      万山雪姊妹也娉娉婷婷而来,黎偃松坐得端正,余光将一切纳入眼底。
      只见万山绣穿着烟霞色罗裙,裙摆绣着一圈儿飞蝶,那蝴蝶活灵活现,随着她的步子似是要飞起来了。一旁的万山雪装束简约,经妹妹一衬,令他想起北疆随处可见的白杨,心头一阵没来由的酸软。
      他曾经见过手下一个士兵给心爱的姑娘写书信,满满五页纸,尽是絮叨。心疼对方孤零零在家乡等他归,忧心她春日疹子发作,忧心她在田间劳作辛苦,又忧心初春井水寒凉,要她每每洗漱务必用热水,婆婆妈妈琐碎到不可思议。
      而今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或许就是喜欢到骨子里才会有的反应。
      无论她过得好与不好,总觉心疼。
      细细密密的疼痛,无声无息,又使人喘不过气来。
      就如他此刻,看她安安静静走过来,嘴角噙着得体的微笑,疼;看见她穿得不如妹妹华贵,疼;看她比初见时消瘦了一些,疼。
      万有善当着众人盛赞万山锦兄妹,她微微抿嘴垂首,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坐在树荫里与景明洲说话,余光捕捉到她与弟弟并肩离开时忽地止住步子,为弟弟摘下肩上的落花,又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想到从今以后,她每每因为弟弟想起北疆,或许也会捎带想起他,满腔心疼里便生出了安慰。
      蓦地记起许多年前,每每到爹爹要奔赴军营前的一晚,母亲总是坐在灯下缝缝补补,整理行装,而父亲总是站在窗外看着,却不肯进去。
      景明洲推了推他:“你今日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要离京了心中难过?”
      经他一岔,这才摆脱了弥漫的神思,他忽地发觉有一缕目光似乎也格外注意万山雪。是金弘身旁那个唯唯诺诺的管家。
      他看向万山雪的眼神似乎格外不友好。
      黎偃松暗暗嘱咐金鲤着人去查,顺便查一下当初崔万两家如何联姻的。待重新回来时,正待开席。
      金弘不过略坐坐就离开了,万有善与一众年长男性另置一席。留下年轻子弟如脱了缰的野马,在黎偃松面前尚收敛着,抓着好脾气的葛川一个劲儿地说笑劝酒。
      黎偃松见他三四杯酒下肚,已有些步履不稳,便帮着挡了几杯酒。偏葛家儿郎是个温文尔雅面皮薄的性子,禁不住吵嚷起哄,又勉力喝了几杯,晕晕乎乎就要离席。
      黎偃松不放心跟了出去,见他的小厮陪在身边,嘱咐好生伺候,也就放心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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