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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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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昨儿崔明之宿醉,万山雪催牧笛喊了几遍也不见醒来,只得去婆母屋里回明了情况。
尤氏打发丫鬟去看了,没奈何道:“这孩子,自来也不酗酒的,昨儿是怎地了?那你便先去去吧,你父亲母亲并宾客前替明之解释一声。珊瑚,去吩咐厨房煮醒酒汤备着,免得他起来头疼。”
万山雪下了台阶,迎面便看见乌思羽的丫鬟满面焦急地走来,她立住待要询问,那丫鬟只是匆匆行了一礼便直入尤氏房里了,红璎欲要发作,被她一捏手,低声嘟囔了两句。
只听那丫鬟说道:“太太,我们姑娘昨儿着了风寒,这会子浑身烧得滚烫,请太太着人请大夫看看吧。”
万山雪原打算去瞧一眼的,一想到她主仆俩的态度,径直上了车子。
橘霜小声说道:“奶奶可知道表姑娘为何发烧?我今儿听见两个小丫头子说,昨儿二爷从咱们院里出去后,一路往外走,乌姑娘见二爷脸色不好,不放心也跟了去。回来的时候二爷就喝得烂醉,还是黎将军给送回来的。”
“黎将军?”
“是,听说是酒楼里撞见了。”
红璎掂了掂手里的一摞棉甲说道:“得,两个天大的人情还没还上,又来一个。”
“帮了谁,人情就记在谁头上,与我何干?”万山雪道,“棉甲都装对了吧?再检查一遍,江姑娘的不必担心,几位男子的错了可有的麻烦。”
红璎和橘霜一一核对,马车行至中途,听见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万山雪将车帘掀开一角,惊喜道:“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景副将么,江姑娘准在后面的车上。”
景明洲也瞧见了她,勒马停住,温声道:“夫人稍候,我去唤心澜过来。”
说话时后面的车子已经跟了上来,江心澜听见动静早掀开了帘子。
万山雪瞧见黎偃松坐在她对面,欲要邀请她同乘一车又不好开口,江心澜笑道:“万姐姐,我下来坐你车子,咱俩好说说话。”
万山雪连忙下车,将包袱交过去说道:“我听闻北疆苦寒,没有什么能惦记你们的,家里倒是有些上好的新棉花,就做了几件棉甲,诸位不要嫌弃才是。”
黎偃松伸手来接,冷不丁触碰到她的手腕,停顿一瞬,连忙收了回来。
“多谢夫人。”
江心澜原急着下车的,放下帘子打开最上面绣着几簇玉兰花的那件在自己身上比比:“真好看,咦,这个硬硬的是什么东西?”
黎偃松早瞧见礼袋上都缀着各人的敬称,拿出自己那件一摸,发现护心处也是一枚圆圆的硬物,似是平安扣的形状,他心头一热。
江心澜低声打趣道:“依我说,你比景明洲也就高三指,他那一件就昧下吧,免得将来穿馊了也舍不得换洗。”
黎偃松只觉得一股子热气自胸腔往上冒,直烘到脖颈上去,朝着外面扬扬下巴,唇角却有盖不住的笑意:“你只管说笑,当心她……别人听去。”
江心澜登上那边车子,他再也忍不住,将那件棉甲紧紧地护在怀里,一遍一遍摩挲着那枚平安扣的轮廓。仿佛能看见深夜红烛高照,而她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缝制这件棉甲,又小心妥帖地将那枚平安扣藏进护心处。
他只觉圆满,在意的人,她祝你一生平安,还要贪图什么?
万家大门前已经停了四五辆各色马车,还未进门,便听得里头传来阵阵笑语欢声,端的是热闹非凡。万有善带着万山锦迎了出来,好一番客气寒暄,自不必说。
兰芬执着江心澜的手向万山雪问道:“姑爷今日怎么没回来?”
“明之原跟我一道走的,出门时掌柜的有些事情要讨他主意,稍候就来。”万山雪说着,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万山绣,见她面上笑得端庄得体,那日的尖酸刻薄仿佛是另一个人所为。
兰雁歌与葛夫人正站在一处说话,瞧见她们来了,故意嗔怪道:“你们瞧瞧,关系最近的反而来得最晚,今日我必要姑姑姑父罚你三杯了。”
兰芬向葛夫人和黄夫人笑道:“我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今儿能够这样得脸,众人都不弃嫌我们鄙薄,一邀即至,赶明儿必要挑个好日子好好谢谢菩萨。”
葛夫人打趣道:“不说给我们贺喜的多上几道酒菜,倒先谢起菩萨来了。”
众人正说笑着,万山绣往后一指笑道:“主角登场了。”
“姐姐!”万山毓穿着一身崭新的戎装从回廊那头快步走来,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阳光照在年轻的脸庞上,显得意气昂扬。
“这身戎装很衬你,”万山雪瞧见改头换面的弟弟,眼底不由得藏了泪,细细替他整理领口,指尖在加厚的绒边上轻轻抚摸。
“黎将军今日一早着人送来的,还有北疆兵将专用的牛皮护腕,说是能防冻伤。”他满脸兴奋。
待众人不注意,他俯在万山雪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将军说第一年有36两的军饷,往后每多一年就增加一两,遇到战事还会有额外的奖赏。以后我把军饷都留给你,你想买什么便去买,不要委屈自己,也别找崔家要。”
万山雪鼻头一酸,几乎坠下泪来:“说的什么傻话,你自己留在手里用,在军营里要跟大家处好关系,难道就不用花钱么?再说你长大了,也要攒一些钱在自己手里。”
她朝他使了个眼色,有意提高声音道:“虽说父亲母亲不指望你积攒钱财娶媳妇,可你这大手大脚的毛病还是要改的,往后成家立业了,人家跟着你也少生闲气。”
偏是葛夫人听岔了,问道:“娶媳妇?毓儿是待娶了媳妇再去参军?黎将军如何等得及那许多日子?”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万山雪轻轻将弟弟手心一捏,笑道:“我是说,他还没跟黎将军走呢,就突然萌发了一股子要改过自新的志气,这会子巴巴地说,以后军饷都不乱花,攒着将来成家时也好让父亲母亲少操些心。你们不知,我却看得清清楚楚母亲素日如何疼他的,连弟弟妹妹都比下去了,能不为他早早虑下么?等着他来赌咒发誓,黄花菜也凉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葛夫人说道:“真个的,养儿养女,做娘的心肠都是一样的,恨不得将他们的路铺到下一代去,才能够稍稍放心些。”
兰芬亦笑道:“可是也不白付出,就拿雪儿毓儿来说,虽不是亲自生的,到底兼着两重亲,我疼他们,他们反过来也极依恋我。雪儿就不用说了,整日大事小情没有不跟我商量的,毓儿到底是男儿,话又少些,今日早晨跑来给我磕了个头,不说话,只是腼腆地笑,他笑着,我哭着,倒流了两包子眼泪。”
万山雪见舅母黄夫人眼里满是哀伤,情知她想起了表哥,连忙拿话岔开说道:“今日欢欢喜喜的,咱们倒越说越伤心,过了这一日,还不知何时聚得这样整齐,且去园子里逛逛吧。”
兰芬拭泪道:“正是正是,我那日去黎府,见他们招待客人搭的那个凉棚很是有趣,也依葫芦画瓢着人弄了两个在水边,咱们且去耍子。”
万家比不得黎家宽阔,因而在池塘东西两侧就水各搭建一个长棚纳凉,一边招待男宾,一边招待女客。
兰雁歌低头拈冰镇的梨片吃,万山雪注意到她头上的白玉簪子,雕的是合欢花,花瓣层叠舒展,叶子蜿蜒交错,顺着纹路细细辨认,发现竟然巧妙地组成了一个“雁”字。
她小声说道:“啧啧,这等巧妙心思,必是葛大才子所为吧。”
兰雁歌红了脸说道:“山绣姐姐方才取笑过,你又来。”
却又掩不住小甜蜜说道:“他改了七次才定下来,请玉匠做的。”
“我昨儿还想着你们大婚,我给你添什么新款式的首饰才能讨你喜欢,有人家这手笔,我是不敢比的了,还是直接给你钱吧。”
兰雁歌搂住她撒娇儿:“好姐姐,你能来见证我大婚,我就高兴极了,要什么劳什子礼物。”
万山雪捏捏她的脸颊,戏谑道:“我不仅要去,还要提前几日去,免得你这个小新娘太急着见新郎,偷偷跑了。”
兰雁歌羞得绯红满面,不依不饶追着她打了两下,瞧见黄夫人投过来一瞥,立即老实站好,悄悄嘟囔道:“我娘说姐姐当下婚姻不很如意,不许我在你面前得意忘形,惹得姐姐难过,可我真没那心思,只是想跟你分享喜悦罢了。”
万山雪重新帮她簪好头发,说道:“这尘世间男子的真心本就如稀世明珠,岂能人人得之?见妹妹得了,就譬如我得了是一样的,欣慰有之,羡慕有之,愤恨嫉妒自苦,却是半分也无。”
姐妹俩这厢说着悄悄话,却听葛夫人拉着江心澜开怀笑道:“我还疑惑记性差了,错将你的名字记成了心宁,哪儿想得到是你特特改的!你这姑娘,当真世间少有。”
万山雪留神打量,发觉葛夫人的温柔和蔼简直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别看满京城的女眷们提起江心澜来都啧啧称叹,实则背后对她的评价都如崔明之母子一般,说她过于大胆,骂她不守闺范离经叛道。
她暗暗想道,便是悲观点儿设想,将来他小夫妻二人有什么不合,得了这样慈善的婆婆,表妹的一生也该是极安稳幸福的。
如此一想,颇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