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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万山雪一直帮着兰芬照应客人,饭也没好生吃两口,瞥见橘霜悄悄对她使眼色,心下明白,趁人不注意走了出来。
      到了僻静处,橘霜说道:“春草嬷嬷告发花露传递书信之后,花露被太太命人下死手打了一顿,能下床之后就赶出去了。翠雀跟她一向要好得很,听她说没多久,就嫁了一个外乡人,如今不知下落。”
      万山雪心下有些失望,橘霜又道:“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我见那翠雀提起花露好生可惜,说是府里拔尖的模样,还会写字。我故作不信,说此前从未听闻她识文断字的。她便力证,拿本书给我看,说花露走的时候给她留的,彼此做个念想。我看里面零零散散夹着好些纸条,写着些不知所云的话,便悄悄拿了几张给奶奶看。只是这些字迹都不一样,不知哪个是她写的。”
      万山雪一一看来,只见这些字迹有的如大家闺秀工整秀丽,有的如乡野村夫粗拙潦草,内容则是摘自书中的,夹杂些许唏嘘感慨之语。
      她一笔一笔顺着笔迹比划,忽地停在“之”字的转折处,那是所有纸条里的之字都有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顿挫。
      她疑心自己看错了,再三细细辨认,发觉那些字虽然各不相同,横折弯钩间,却总藏不住一股相似的筋骨。就好似一个人无论怎样变换装束,举手投足总会有熟悉的痕迹。
      她冷笑一声:“好个人才,这丫头是打小就跟着的,兰芬未必就舍得丢手,随外乡人远嫁怕只是个掩人耳目的法子,再留心打探,我就不信狐狸尾巴能藏一辈子。”
      橘霜点点头轻声道:“正是如此。红璎机灵,说不定会打探出更多的消息。我来是想问问奶奶,要不要去大爷屋子里看看,我是担心那种慢性毒药,倘使真是太太所为,只怕……”
      “应是不会,我起初也怕过,后来仔细想想,祖母在时隔三差五找大夫来给我们把脉问诊,下药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再说,将我姐弟俩养废,已经到达了她的目的,没必要再铤而走险。不过毓儿和阿母走得近,你找机会去他房里跟丫头们聊聊天也好,不定哪个关窍就能寻到线头。”
      橘霜想了想又道:“今儿奶奶跟舅太太在凉棚说话时,我路过二小姐屋子里,听见她在发脾气打骂丫头,随后又没事儿人一样出来了,倒不知为着何事。”
      万山雪一时想不出缘由,恐怕出来太久惹兰芬猜疑,便又回去了席上。
      兰芬向她身后张望道:“在院子里可曾瞧见你妹妹?”
      万山雪疑惑道:“不曾,妹妹方才不是还在席间么?”
      兰芬微微蹙眉,过了会子仍是心神不宁的模样,走过来低声说道:“雪儿,你替我照应着,我这会子心里突突的,有些不舒服。”
      万山雪关切说道:“可是饮多了酒?母亲就去歇歇,我虽然愚笨些,总也不至于砸了场子。”
      兰芬才刚走到门口,忽地跑进来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失了礼仪,冲到兰芬面前浑身直颤:“太太,太太不好了!葛公子他……他……”
      万山雪心头直跳,难不成是被闹酒太过伤了身子?
      待要上前去细问,那丫鬟已经被兰芬一个巴掌扇到旁边:“该死的小蹄子,谁许你张张狂狂,扰了贵客兴致!”
      兰雁歌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抓住那丫鬟道:“你给我说清楚,葛公子怎么了?”
      那丫鬟面无人色,几乎要哭出来:“葛公子喝多了,拉着……拉着二小姐,两人抱在一起,衣衫不整……这会子……”
      兰芬挣扎着上去,拚命又挣着打了几个巴掌,可怜那丫头半边脸瞬时就紫胀起来。
      兰雁歌身子一软,险些栽倒,万山雪眼疾手快扶着她,叱责道:“休得胡言乱语!”
      话虽如此说,心早已沉了下去。
      “去看看!定是有什么误会。”黄夫人脸色铁青,强撑着站起来,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火。
      往客房去的回廊转角处,早就跪了一圈儿的丫鬟仆妇,只见万山绣发髻散乱,钗环斜坠,披着件外衣正掩面哭泣。
      她身边立着醉意朦胧的葛川,几乎站立不稳,外袍松散露着中衣,脸上还带着不知发生何事的茫然。
      兰雁歌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来,一张俏生生的脸惨白如纸,泪水汹涌而出,伏在万山雪肩头,哭得哽咽难抬。
      葛夫人上前给儿子一耳光,骂道:“作死的孽障,还愣着做什么,快与我分说清楚,究竟是什么缘故?”
      葛川听见兰雁歌的哭声,急着要往这边来,奈何醉酒太深,膝下一软反而跌在地上,他慌忙解释道:“母亲,儿子没有不恭……我醉了酒,难受得厉害,瑞吉引着我来客房休息,不知怎地就成了这样……”
      场面混乱,宾客们窃窃私语声如蚊虫嗡鸣。
      万山雪扶着几乎要将肠子呕出来的表妹,往日巧笑倩兮的姑娘这会子哭得如同风中落叶,一声声呜咽如石块砸在她的心上,她死死咬住嘴唇,才能抑制住心里冲天的怒火。
      这母女俩当真是见不得别人有点子好东西,凡是能入她们眼的,用尽手段也要抢过去。她恨不得冲上去将这母女俩的假面给撕碎。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叱骂的冲动,越是这种场合越要冷静,她示意舅母扶住兰雁歌,上前一步,面上带着分量正好的惊愕忧虑:“妹妹可还好?这……这是怎么闹的?葛公子醉得如此厉害,身边怎会连个跟着的小厮也没有?”
      瑞吉跪在地上将头磕破了,血迹斑斑:“回奶奶的话,小的一直在门外守着。来了个万府的丫鬟说请我帮忙抬东西,我就过去了,哪知道回来竟然出了这事……”
      那小厮懊悔不已,抬手往自己脸上一个劲儿地扇巴掌,一脸鼻涕眼泪,那个悔恨劲儿,装是装不出来的。
      黎偃松在旁看着,心里明镜似的。
      万山绣听了这话,扑在万山雪怀里哭得浑身颤抖说道:“姐姐,我可怎么办呢……我走过来时瞧见葛公子昏昏沉沉往外走,见他醉得厉害,只想着是客人,断不能摔了磕了,更不要说他还是表妹的贵婿,便着丫鬟去叫人,我在旁边看一下,不料葛公子酒后无德……”
      万山雪又帮妹妹整了整衣衫,说道:“妹妹素来最重规矩体统,深知男女大防,怎能独自一人留在醉酒的男子身旁?还是表妹的准夫婿。瓜田李下,知道的说是妹妹好心,不知道的,岂不是白白毁了妹妹的清誉?”
      黎偃松站在人群之后,又是欣慰又是惆怅。她成长了,再不是那个直来直去,容易受伤的女子了。她学会了反击,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动声色间将匕首抵住算计者的咽喉。
      成长如此疾速的背后,不知道独自流了多少眼泪。
      “不知廉耻的东西!”
      万有善拽过万山绣,狠狠打了一巴掌,那力道之重,连万山雪都觉得耳朵嗡嗡响。
      万山绣被打得猛一趔趄,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素来极宠爱她的父亲,哭声都止住了。
      兰芬尖叫一声,像护崽的母狼般扑上去,一把将女儿牢牢地搂在怀里,哭喊道:“你打她做什么,众人都听到了,绣儿分明是一片好心,她也是受害者。老爷心疼外甥女是好,也不能不管不顾给女儿泼脏水啊!”
      她猛一抬头,目光从万山雪身上掠过,委屈说道:“当年雪儿执意要嫁,您气得几天几夜不吃不睡,最后不也……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怎样淘气,您何尝动过一个手指头?还劝我说,孩子们年纪小,一时做得不对,做父母的也要帮忙担着。如今到了绣儿,她原是年纪小,一味心肠软,考虑不周,加上葛公子醉酒才出了这茬子事儿,又不是那等狐媚子,存心勾引谁……当着众人,我张狂一回,咱们京城如葛公子一般无二的青年才俊并不少,咱们女儿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每一个字都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万山雪的心上。
      黎偃松眼睁睁看着她挺立的脊背坍塌了一瞬,又慢慢直了起来。
      不知这一瞬,她想到了什么。
      多年前那个抱着小兔子的明媚少女,如今立在这泥淖里,这样孤立无援。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之时,一个温润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岳父岳母大人,诸位长辈贵客,请听崔某一言。”
      是崔明之。
      他面色平静,步履从容站在万山雪身边,对着宾客团团抱拳说道:“今日本是为内弟践行之喜日,天气暑热,酒酣耳热,偶然发生了些许误会,扰了诸位雅兴,实是在下与岳家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先行回席,饮些醒酒汤,稍后就有新排的曲乐奉上,以尽余兴。”
      黎偃松看着他谈笑自若间疏散宾客,带着自然而然的主人翁姿态,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酸涩与闷堵在胸腔里弥漫。
      离开万家许久,那声“内弟”“岳父岳母”还在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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