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活寡三年，她掀桌了》胡小满

24、第 24 章

　　怕黄夫人睹物思人，兰家原先的住宅已经卖掉了，此次回来住在羊尾胡同的深处，毫不起眼，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是朝廷四品官之家。
　　万山雪暗想，如此也好，往后妹妹出嫁了，只有舅舅舅母两人相伴，偌大的房子住着反而更显寥落凄清，倒不如这小院落来得亲切。
　　管家迎了出来，将二人引进门：“今儿个老爷夫人将他人邀约一概推掉，专程在家候着二爷和奶奶。”
　　只这一句话，万山雪的眼泪便洇在了眼底，只是竭力抑制着。他引着崔明之去书房见兰中正，两个婆子并几个丫鬟则簇拥着万山雪去了内院。
　　万山雪察觉到左手的婆子不住地打量着她，黄夫人待下人虽宽厚，却也很注重规矩，断不至于纵得下人如此无礼。她暗暗纳罕，便留心向那婆子看去。
　　婆子躲闪不及，饱经风霜的眼里包着一汪泪水被她看得清清楚楚，不问可知，这一定是兰家的老人儿，见了她便想起早逝的大姑娘兰蘅。她心头一软，在搭着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小院狭长，卵石小径蜿蜒着将视线引向深处。正堂的门楣上悬着块木匾，刻着“抱拙”二字。堂内不设屏风，中堂悬着一副水墨兰草。
　　穿过堂后月洞门，迎面立着一株老槐树，树荫如盖，筛下的光影在池水里闪闪烁烁，偶有锦鲤跃动，便晃成满池碎金。
　　忽闻一声：“姑娘，慢点儿，当心脚下！”
　　抬头便瞧见个年轻姑娘提着裙裾一路朝这边跑过来，后面跟着个小丫鬟一面跑一面提醒着。
　　才及笄的年龄，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穿着一袭杏子黄金芍药纹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白色绣浅粉睡莲的半臂，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底下坠着小小的长命锁，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将主人不加雕琢粉饰的纯真鲜活散发出来。
　　到了跟前，兰雁歌忽地收住步子，小心翼翼地在万山雪脸上扫视一圈，才笑着说道：“姐姐还记得我么？我是雁歌。”
　　万山雪知道，她是被三年前的冷漠吓到了，想热情又不敢。
　　可即便有那样的担忧，她仍是一路跑着来相见。这就可知，当时所遭受的冷遇并没有阻止他们的牵挂。
　　她与雁歌所处时日极少，能有这般关切，必然是因舅舅舅母时常在耳边念叨之故。
　　她心里满是内疚，忙紧紧地牵住她的手：“好妹妹，我怎会认不出你？三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兰雁歌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臂朝屋子走去，低声说道：“我母亲正淌眼抹泪呢。回京第二日我们去了姑母和哥哥墓前，路上听说了春草嬷嬷的事，又踅去她坟前祭奠。”
　　春草虽为下人，可年龄与兰蘅和兰中正相仿，说一道长大的也不为过，后受兰蘅托孤更得兰家人敬重，突然去了，他们心里必然也是震痛的。
　　“舅舅有没有怪我惹是生非？”
　　兰雁歌讶异抬头：“姐姐怎么会如此想？爹娘担心你还来不及。今日因你和姐夫要来，勾起母亲一肚子伤心事，叹从前，心疼你受惊受怕，又怜春草嬷嬷一腔忠义，眼泪淌个没完，姐姐快去哄哄吧。”
　　万山雪才走进屋子，就看见舅母黄夫人边拿帕子拭泪，边向这边张望，她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上去，离几步远的地方倒头就拜，被黄夫人一把抱在怀里，两人哭作一团。
　　雁歌的声音里也漫上了哽咽：“不见面时哭尚可理解，这会子见了面不好好亲热亲热，一时分开了又是牵肠挂肚。”
　　万山雪坚持给舅母行了个全礼：“三年前我大婚……舅母带着妹妹千山万水赶回来，而我当时……我听继母说，舅舅舅母和春草嬷嬷的态度是一致的，都不同意我的婚事。我怕你们说什么不好的话，故而刻意疏远，真真是半分良心也没有……”
　　黄夫人拿着帕子帮她擦泪：“傻孩子，大婚规矩繁多，已经忙得你晕头转向，便果真有些疏忽，自家娘儿们不包容担待又指望谁去？这点子事也值得放心上。我们回来听说了春草的事，险些没唬得魂飞天外，你身上受伤没？快叫我看看，可还好？”
　　万山雪连说没有，握着手说了好一会子体己话。
　　有小丫鬟打起帘子回道：“太太，葛公子送东西来，这会子老爷正在接待崔二爷，事先嘱咐过不许打扰，故而来请示太太。”
　　方才大大方方的雁歌忽地红了脸，低头不语，黄夫人笑嗔道：“瞧瞧，当着你姐姐还害羞起来了，这会子我和你爹都忙着，你就去见见吧。”
　　待兰雁歌走后，黄夫人笑道：“雁歌的亲事定下了，那孩子与我们来往颇多，看得出人品贵重。我与你舅舅暗中审视良久，雁歌也属意于他，便定下了。”
　　“这样大喜事，舅母怎不早说？大婚定在何时？”万山雪忙问道。
　　“到年根儿了，择定冬月二十过门，到时候你这个做姐姐的少不得一番忙碌。说起来，这个葛家夫人你儿时还见过许多次，只怕是不记得了。”
　　“听着耳熟，只是记不清楚了。”
　　“葛老爷是本朝唯一一个精通六门语言的通事，轮到葛公子更是厉害，甭管什么语言，一学就通。我们在南方时待了这些年，本地人开口我还是全然不懂，葛公子混进本地人足可以假乱真。他自小跟着父亲接待外使或是出使别过，还去东洋游历多年，虽然无心为官，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见识才学上倒是很好的，对你妹妹也极用心。”
　　万山雪忽地想起晨间尤氏母子的对话，她便问道：“妹妹与葛家婚事定下，外人知道么？”
　　“那怎能瞒得住？你舅舅在朝中，妹妹不到年龄时，就有人明里暗里谈及婚事，现下婚事定了却隐瞒众人，那是很得罪人的。”
　　万山雪恍然，怨不得崔明之母子如此用心，此举只怕为的是一箭双雕，不光能攀附兰中正，还能借此搭上葛家这艘快船。
　　“光说我们了，这会子妹妹不在，你跟舅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过门许久没有孩子，婆家可曾苛责于你？你那婆母年轻守寡，独自苦撑家业，想来性子不会是和善好相与的。”
　　万山雪欲语泪先流，便从如何跟崔家结识讲起，一直讲到早上母子二人的变脸情形：“只可恨我从前没脑子，事事轻信继母的话才到如今，悔之无及。”
　　一席话听下来，黄夫人直气得浑身颤抖：“兰芬果然好手段！你母亲在世时，时时以言语弹压她，她还收敛些。自你母去后，她便时时以探望你姐弟为由，隔三岔五往万家跑。等我们觉出不对时，已经来不及挡了。整个万家都给了她尚不知足，还要毁了你和弟弟的一辈子，好毒的心肠！”
　　“舅母别气坏了身子。只可恨我清醒太晚，白白折进去了弟弟的前程和阿母的性命。”
　　黄夫人喝了一盏茶，低头思忖半晌说道：“好孩子，人生还长，别委屈自己。他崔家既有事求到我们头上，回头我和你舅舅商量商量，找个妥当的法子让你们和离。别怕，我们回来了，以后你有撑腰的人了。”
　　“是了，还有毓儿的事，我与黎家三夫人相熟，我去求黎将军收下毓儿，他会给我几分薄面的。”
　　万山雪噗通跪在黄夫人面前：“舅母，你说这些话，叫我如何报答……”
　　黄夫人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脊背：“好孩子不难过，就快解脱了……”
　　万山雪慢慢抬起头来：“可就算是兰芬处心积虑设计了这一切，我嫁给崔明之却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得一份真心的。得不到感情，我也不能空着手从他崔家走。”
　　“你待怎地？”
　　“眼下他们目的很明确了，一来想求着舅舅在皇上跟前说好话，稳住崔家皇商地位，再者想借葛家在东洋的人脉开个口子。这些日子对我自然要宽容许多，我便趁机学些生意之道。将来和离了也有一技之长，这才是长久打算。”
　　万山雪顿了顿又说道，“就是毓儿这边，舅母也先不要管他。难得他有这个志气，就让他自己争取一次，于他而言是好事。就像黎将军所所言，十七岁的男儿，到了学着顶天立地的时候了。”
　　黄夫人边听边点头：“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心胸。如此也好，这几日我还与你妹妹说，无论夫家父家是做什么的，终究自己要有立世根本，但凡身上扛着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本事，别人就不敢轻看。”
　　这时小丫鬟打起帘子，雁歌踏进来笑道：“母亲和姐姐不必赶工似的聊天了，方才爹爹已经和姐夫打了招呼，要姐姐在家住些日子再回去。”
　　黄夫人抿嘴笑道：“本是我的心里话，被他抢着说了。你舅舅这是舍不得外甥女呢！葛公子这会子呢？”
　　不听见回答，门口丫鬟连忙进来回道：“太太，姑娘说完就出去了。”
　　黄夫人不由笑骂：“瞧瞧，女大不中留，养来养去养成仇，先还忸怩着不肯去见人家……”
　　说着忽地想起一事来，起身示意万山雪跟她进内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