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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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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时,听到江心澜与万山雪执手不舍,还以姐妹相称,黎偃松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崔明之神情也有些讶异,旋即笑道:“内子向来拙于交际,不料竟与江姑娘如此有缘分。”
江心微微澜撇嘴道:“我这人说话不好听,二爷莫见怪。依我看,拙的怕是二爷的眼睛,不善于发现姐姐优势,错把美玉当顽石。”
崔明之爽朗笑道:“江姑娘批评得很是,从此在下必定要改过自新。”说话时还往万山雪身旁靠近两步,显出伉俪情深的模样来。
万山雪心里一阵膈应,当着众人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噙着微笑。
黎偃松上车时脚步有些踉跄,崔明之连忙上前搀扶,他回过头来,却深深地看了万山雪一眼。
想是醉得深了,俊朗的面庞被酒气烘出一层薄光,眼尾染上绯色,平日不怒自威的一双眸子,这会子涣散成烟雨朦胧的清潭,仿佛能将人溺进去。
万山雪发觉,自从她不再把崔明之当回事后,这世间的美男子忽地变多了。
瞧那挺括身姿,瞧那清贵气度,酒气熏天放别人身上是贬义,在将军身上不仅加了一重艳色,那醉态还有些……诱人。
身边的景明洲与黎将军平分秋色,就连青鲤、金鲤,一个谦和文雅,一个阳光开朗,她有些想不明白,当初,当初怎么就吊死在崔明之这一棵树上了呢?
若非那样义无反顾,哪怕日子依旧过到这般田地,至少心里的懊悔不堪能够轻点儿。
上车后,见乌思羽怏怏不乐,她关切问道:“表妹可好些了?”
乌思羽满脸不悦,待车子辚辚走动时,才冷冷说道:“嫂嫂如今转变手段了,百依百顺,任由二哥哥胡来,以此取悦夫君倒也是个法子。只是凡事不可极,嫂嫂三从四德也太过了。”
“哦?依着表妹而言,妻子待夫君该当如何?”她轻摇扇子,笑吟吟道。
“我……”乌思羽才说了一个字就回过味来,蓦地止住,白净的脸庞唰得通红,“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好心好意提醒嫂子罢了,嫂子若是听不进去,便只当我多管闲事。”
“没法子,能力有限。”万山雪笑道,“妹妹既自知是未出阁的姑娘,就该知道行事分寸。知道的呢,说妹妹虚心好学,提前琢磨御夫之道,为长远做准备。不知道的,背地说成什么样,可就难讲了。”
乌思羽气得满面绯红,转而冷笑道:“平日里不言不语的,谁知道哑巴蚊子咬死人。我们去姨母面前评评理儿,这也是当嫂子的人说的话!”
“好啊,正好我也想请教请教,未出阁的表妹教导表嫂御夫之道,我该如何领教才不失敬意。”
乌思羽气结,一路无言。
平心而论,万山雪并不讨厌乌思羽。
甚至因为在乌思羽身上看到自己曾经飞蛾扑火的影子而倍感心痛。她脱了两层皮终于悟出来了,念在同为女子的份上拉一把。奈何这痴儿比曾经的万山雪还要一意孤行,非在崔明之这个坛子里溺死,谁也没法子。
是夜,萧慎父亲来访,与崔明之彻夜密谈。
睡到五更天时,万山雪忽地觉出旁边躺下一个人,她惊醒坐起,发现是崔明之,拍着心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不是我的房子?”
万山雪习惯伴烛而眠,灯花许久未剪,火光明明灭灭。崔明之挥袖一扇,屋里一片黑寂。不一会儿,便响起了他绵长的呼吸,想来是睡熟了。
她被惊醒后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往床里侧缩了又缩。原先心心念念共赴一生之人,如今连衣角碰到都觉如鲠在喉。
“我们生个孩子吧。”崔明之突兀说道。
万山雪听着别扭得很,原是情意绵绵之语,从他嘴里说出来,真刺耳。
五味杂陈,她咂摸半晌喃喃道:“……再说吧。”
“瞧瞧,我白日怎么说来着,但凡给你个好脸儿,就开始拿乔作势,前些日子是谁哭着求我要个孩子?”
“二爷误会,只是近来心绪不佳,没准备好罢了。”
“得,算我多事。”崔明之翻身下床,扯过外衣就出去了。
这一岔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千头万绪,崔明之怎地冒出这个想法?若是依了他,从今后可就彻底绑在崔家了。若是不依他,路又该朝何处走?
越想越焦躁,直急出一身汗来,索性起身梳洗罢,到外间坐着翻书。
天亮时珊瑚来了:“二奶奶起得这样早?太太说请奶奶过去,看看给舅老爷家准备的礼物可有不妥之处,或是要添要换的。”
万山雪暗自诧异,今日这太阳还从东边起来么?自嫁进崔家何尝有过这等权力?
尤氏面上一如往常淡然,语气却柔和得多:“你与舅舅家经年未见,这一趟去不可失了敬意。我与明之商量着准备了这些,叫你来看看,可有不周全的。”
万山雪打眼一望,色色俱全足见诚意。
看来此次舅舅回京是要长住的了。外放的官员只要无功无过,回京至少官晋一级。她虽不问政事,也知道舅父是个颇具才干的清官,崔家母子此举何意,也就不问而知了。
她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母亲和二爷准备如此妥当,我就是想挑理儿也没地儿挑去。”
尤氏扯了两句闲篇儿,说道:“昨儿你们不在家,崔家的几个长辈都来了,说若是肚子再没有动静,不等明之去请,就要来给你拍喜了。”
“拍喜”这个词,一直是悬在万山雪头上的鞭子。
崔家祖上是南方人,自崔明之的曾曾祖父携家北迁已有四五代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和京城人士无异,可一到教训子孙后代时,总会搬出家乡的习俗来。
拍喜,又曰打生,说那些久婚未育的女子,导致夫家香火无法延续,应该受到神明的惩罚。
神明在举头三尺,却看不见摸不着,夫家便自告奋勇代领其职,找人埋伏在妇人的必经之路上,趁其不备跳出来借神明之义责打她。还要一边打一边唱:“打生,打生,打尔何不把孩生。”
听说有的家族打完之后,要求妇人跪在神佛面前告罪,再燃起火堆,令族中女郎抬头抬脚,将她放在火上荡来荡去,以求神明饶恕,赐下孩子。
万山雪不言语,静静地等着尤氏往下说。
尤氏叹道:“你虽非我所生,到底咱们成了一家人,自你进门起,我便视你如同亲女无二,如何舍得你受那样的委屈?故而严词挡回去了,可下一次,下下次该当如何呢?你终是要自己多上心。”
她说一句,万山雪便应一句,一时婆媳再无话说。
早膳过后,在尤氏房里又陪坐片刻,崔明之走进来说道:“母亲,早膳仍叫他们摆在书房里,我陪萧伯父一道。”
尤氏嗔道:“这点子事还要你巴巴儿跑来嘱咐。昨儿你们灯火到三更,商量得如何了?”
崔明之一抬眼,屋子里的下人全都出去了,万山雪也赶紧起身,尤氏叱道:“回来,以后崔家这家业都要交到你二人手里,虽有明之撑着,你一事不知如何使得?”
“皇上将这问题推给皇商了,缺铜,要么滇铜京运,要么去东洋运铜。滇途遥远脚力所费极贵,而那些狡猾的东洋人,情知我们急缺坐地起价,跑一趟是根本赚不了钱的。两相比较,就譬如苦瓜缠黄连。”
尤氏道:“既是皇命,还管什么赚不赚钱,贴钱也要替皇上解决这燃眉之急。我这把年纪了,要什么荣华富贵,家业全舍出去,能求你们夫妻俩和和美美后代平安,那也是值得的。”
“母亲这话只怕也是各位皇商心里想的,只是从京城到东洋,多用船行,反而要快些,估摸着此次又是争得头破血流。”
“依你看咱们有几成把握?”
“四五分吧。”
崔明之站起身踱步,“母亲莫忧心,朝廷亦要权衡此事,尘埃落定之前,咱们尽力争取就是了。”
尤氏低头思忖半晌,说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和萧家分头去想法子,你也多找岳父商量商量。就是今日到了兰家,也找你们舅舅讨讨主意。他们到底比你年轻人经见得多,主意又稳,多请教是不会有错的。”
“还有,你们小两口平日拌个嘴轻来轻去无伤大雅,到了关键时候定要拧成一股绳,晓得么?”
两人一道望着万山雪,她听到此时心里一片雪亮,起身说道:“我最是个无用的,听得稀里糊涂,不过是听凭母亲和二爷吩咐,我便照做,总是不会出错的。”
回房换衣裳时,红璎凑过来说道:“我跟牧笛打听明白,舅老爷此次回京升任工部侍郎,听说是正四品。”
万山雪冷笑一声:“我说这娘俩见了鬼,突然转了性子,却原来船在这儿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