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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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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钧要为星澜举办认祖宴,邀请全汴京城的权贵来参加,届时将在宴席上向所有宾客宣布她乔家嫡女的身份。
星澜觉得此举太过高调,有些排斥,乔夫人却道:“这是乔家欠你的,我的女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再盛大的排场都不为过。”
见母亲坚持,星澜也就安之若素了。
认祖宴当日,乔府张灯结彩,贵客云集,大家都对京城第一世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嫡女十分好奇。
星澜身着一袭莺黄色织金襦裙,裙裾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鸾鸟衔绶纹,金线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头戴精美的玉兰花冠,脸上点缀着珍珠花钿和面靥,愈发衬得她肌肤白皙如玉,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而典雅的气质。
当她迈着端庄的步伐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她身上,眼中流露出惊艳与赞叹的神色。
乔钧一向最注重脸面,看着女儿仪态万方,丝毫不显局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介绍:“诸位,这便是乔某失散多年的嫡女,星澜。十七年前因奸人所害流落民间,如今终得归家!”
他的权势地位摆在那里,话音刚落,一众见风使舵的宾客便争先恐后地恭维起来。
“乔娘子这容貌气度,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不愧是乔相公之女,这等风姿,便是画中仙子也不及半分!”
……
夸赞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过星澜确实生得国色天香,他们的溢美之词倒也不算言过其实。
然而也不全是和谐的声音,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乔娘子长得怎么这么像仁心堂的那个女医仙?”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涟漪迅速扩散。
“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确实很像,我还找她给我瞧过病呢。”
“她也给我诊过脉,那双柔荑搭在我腕上的时候,我骨头都酥了。”
……
听到这七嘴八舌的议论,乔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玉带扣在掌心攥出一道红痕。大家闺秀往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出门,也要戴着幂篱,不可轻易叫人瞧见自己的面容,可医女不仅抛头露面,还会与病患有肢体接触,成何体统!
他正要反驳“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星澜却坦然承认:“诸位好眼力,我的确曾在仁心堂行医半载。”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有些贵女开始掩嘴窃笑,讥讽道乡野长大的就是难登大雅之堂,山鸡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这话十分刺耳,乔钧的脸色愈发难看至极,额头上青筋暴起,正欲发作,宾客席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萧某觉得,乔娘子救死扶伤,不拘小节,比某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要高尚得多。”
说话的正是萧烨,他身着一袭墨蓝色锦袍,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地望向星澜,目光中满是深情与维护。
星澜其实并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但萧烨这样当众袒护她,还是让她心头漾起了甜蜜。两人隔着人群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得好!”贺逸舟大笑着拍案而起,酒盏里的琼浆泼出半盏,“相由心生,某些人怕不是脸长得丑,内心更是丑陋不堪!”
他故意拉长语调,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那些对星澜出言不逊的贵女们皆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偏又不能骂回去,这样更坐实了自己面丑心恶。
乔景淮也快步来到星澜身边,“舍妹自小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亲人身边,我们全家都待她如珠如宝。再有口无遮拦者,便是与乔府为敌!”
他用目光扫视全场,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有力,在场众人忌惮乔府的威严,再不敢说三道四。
星澜向来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的应酬,在露过面、完成了认祖的仪式后,便打算回凝霜居。临走前,她偷偷冲萧烨眨了眨眼,眼神灵动俏皮,示意他散席后来找她。萧烨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离去的倩影。
星澜沿着幽静的回廊往凝霜居走去,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清冷的光辉,刚走到垂花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发现是温修远。
温修远和昭华公主也在受邀宾客之列,星澜早就看到他们坐在贵宾席,但内心已毫无波澜。她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地问道:“温驸马,有事吗?”
温修远站在那里,目光紧紧地盯着星澜,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思念,有痛苦,也有悔恨。从踏进乔府开始,他的视线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们已经有半年未见,因为自己的鲁莽,害得她被昭华公主报复,遭受杖刑,从那以后,他便强忍着内心的思念,不敢再去找她,也不敢探听她的消息,只能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那支满是裂痕的芍药花簪,独坐到天明。他知道,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她,可看到她离开宴会厅,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出来。
见温修远一直盯着自己一言不发,星澜有些不耐烦,再次开口询问:“温驸马唤我究竟有何指教?”
温修远这才回过神来,声音沙哑道:“星澜,恭喜你找回了自己的亲人。”
星澜神色波澜不惊地回应:“多谢。”
温修远顿了顿,想起席间她与萧烨含情脉脉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同萧烨……是不是在一起了?”
见星澜毫不迟疑地点头,温修远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喉结艰难地滚动,又道了声“恭喜”。
也不管温修远的这声“恭喜”是真心还是假意,星澜都真心实意地再次道谢,“多谢温驸马,也恭祝驸马与公主琴瑟和鸣,喜得贵子。”
她看到了昭华公主微微隆起的小腹,应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刃,直直戳进温修远的心脏,他的强颜欢笑再也无法维持,往后踉跄了半步,扶住廊柱上精雕细琢的缠枝莲,自嘲道:“琴瑟和鸣?这辈子都不可能!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孽种永远不要来到这世上。”
听他称呼自己的孩子为“孽种”,星澜黛眉微蹙,不赞同地看着他。
温修远望着星澜,眼中泛起泪光,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说出了他成为驸马的真相:“我从未想过攀龙附凤,是昭华公主挟持了我娘,娘为了不让我为难,当场自尽,昭华公主仍不罢休,又以你的性命相逼,我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不能再失去你,这才迫不得已屈服……”
闻言,星澜的瞳孔骤然紧缩,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与昔日那个在杏树下温柔微笑的少年判若两人,不敢想象这一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既是如此,为何我去公主府寻你时,你不如实相告?”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如实相告?”温修远仰天大笑,眼中却满是痛楚之色,“以你的性子,若得知了真相,定会不顾一切,甚至不惜玉石俱焚……我岂能将你置于险境之中?若要下地狱,我一人下便够了。”
听完他的解释,星澜心情十分复杂,久久没有言语。
温修远伸手想触碰她的乌发,却在半空僵住,指尖悬在距离她发间花冠三寸的地方,颤抖不止。他已经脏了,有什么资格再染指洁白无瑕的她。
“这段时日,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来到汴京,是不是娘就不会死,我和你……是不是也能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星澜望着远处乔府巍峨的飞檐,晚风卷起她鬓边碎发,心中不胜唏嘘,时光无法倒流,如今假设这些毫无意义,造化弄人,事已至此,人只能向前看。
她沉吟许久,缓缓道:“没有如果。修远,我不能劝你放下仇恨,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要将大人的恩怨迁怒到孩子身上,秦姨若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双眼。”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不能手刃仇人,我枉为人子!”温修远咬牙切齿,眼中的仇恨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但我答应你,尽量不迁怒无辜之人。”
他最后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转身时衣摆扫过石阶,背影说不出的落寞萧索。廊下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仿佛堕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