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云色

3、第二章

　　走进来的人，让我一瞬间把笑容放大。想一想，又颓丧地缩回去。
　　人生何处不相逢。
　　再同我说一次这句，我定然笑得前俯后仰。
　　那走进来的人是个医生。是我莫莲笙二十三年间认识的唯一资优生。
　　——允非，别来无恙？
　　我的手指在被子底绞扭着，脸上却不露神色。
　　他却也不笑——那个我记忆里一直是温和笑着的允非。相反的，脸色并不好，眼圈发青，胡渣发青，简直没有不发青的地方。
　　我心里低低笑。

　　“顾华笙，今天排气了没有？”他也只是绕了一圈，走过来，然后看看我脸色。
　　“啊？”一会我才反应过来，想起那时允非也曾玩笑地告诉我医院里的那些专有名词。“排气”？还不就是放屁。“没有。”
　　“还没有？”他露出了我不懂内容的表情，然后轻轻地浮一个安抚的微笑，“不要紧的，过一两天就好了。”
　　我怀疑我看错了，那竟是有可怜的神色。
　　“还有，华笙。”他顿了顿，“你妈妈刚来过，目前的住院费是付清了，下来的只怕也还有多。”
　　“然后？”我饶有兴致地听起来。
　　“然后，她说，人好了，就自己出院吧。”允非犹疑了一下，但仍是原话搬了出来。“这个，你还是别当真了。长辈恨铁不成钢，一时气昏了也是有的。”
　　“是么？”我倒不是很在乎。不回去家？才好。“那不错。”
　　“这……”他被我一时噎住，只是看着我。许久，疲倦地挥挥手。“算了，再说。华笙，你也该懂事的。都十八岁的人了。”
　　他丢下这句我听不懂的话就合上门出了病房。
　　留我独自坐在病床上，忽然觉得满室清冷阴凉。——真是，连允非也走了。
　　坐着无聊，只好站起身来走走。顺便，对着玻璃，看看这个身体。
　　许久，惊觉，骤然弓身自床上跳起，后腰以下，一阵鲜辣辣生疼。我也不理，挪到床脚，果然看见病历挂着。
　　第一页，醒目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幸而是允非笔迹，我看得懂。
　　“顾华笙，18岁。”
　　“肛裂。”
　　我后腰以下仍然发疼，但是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真的，笑得几乎晕厥。直到感觉下身温热，鲜血汩汩，伤口重新开裂。
　　这个与莫莲笙一样以“笙”为名的少年，和莫莲笙一样有着奇怪的性向。
　　这种奇妙的讽刺感，让我笑得难忍。一直到触及床头铃，护士匆匆赶来，才缓缓止住。

　　赶到的小护士，匆匆进门来。看见我下身鲜血，顿时惊呼。
　　是的，只是惊，而非如我想的那般，带着可怜、厌恶、恐惧……那般复杂的神色。
　　又顿时回过身，说：“我去叫医生。”
　　我点点头，笑，说：“好。”
　　她出门的那个刹那，我忽然觉得心口温柔，叫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砚真，林砚真。”小女孩回过头，来不及拉出灿烂的微笑，当然也来不及问我，为什么开口问她。只是顺顺溜溜，就自觉把名字说出。——当然，马上回过神，红了脸，急急冲出去。
　　林砚真……
　　我安闲地把身体挂靠在床上，露出从来到这个身体后第一次满足的微笑。
　　顾华笙，我们两个一起，把这个身体，一起变成正常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