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云色

2、第一章

　　醒来的时候是满眼满眼的白，我睁开眼就情绪低落。
　　医院。
　　虽然撞车不是我所愿，然而剧痛那一刹那，谁不希望就此抛弃臭皮囊一副，换取新生？
　　何况我那时，心如死灰。
　　窗外阳光灿烂，我忽然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眼泪不自觉从指间渗出。
　　哭泣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从那时在允非的床上醒来开始，我就发誓不再哭。纵是再美胭脂，也与我无关。
　　我把肩膀缩在床被间，一阵阵抽泣。好像要把心口的不平全部借由眼泪抽出来。
　　许久安静下来，我把一直挡在眼前的手伸长，对着刺眼的阳光。
　　——悚然一惊。
　　那双手纤细苍白透明，对着光可以看见隐隐青色血管。
　　莫莲笙虽然也瘦削苍白，却没有这样一双纤细的钢琴家般的手。至少自十几岁上，黑街游荡，几次刀光血影出没，造就右手上大小十几处伤痕。不称狰狞，但至少远离秀美。
　　记得十七岁那次，几乎被拗断左手，踉踉跄跄跑回家，没人；跪在地上，咬着牙，给菊笙拨电话，没人听。疼昏过去。
　　后来允非过来找我，到门外看见空门大开，我疼昏在地上，左手软软垂着。他大惊，背着我上机车去医院。再后来医生严肃说，如果来晚一小时，我的左手就废掉。
　　这种事情发生无数次，直到允非从医学院毕业，正式成为医生。他有些小高兴，说是以后至少有人替我看伤。
　　而我也烦腻不良蕾丝边的日子，回归正道。
　　——也终归留下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做了纪念。
　　因而。
　　现下这双纤细的手，不属于莫莲笙。

　　接下来，掀被子，脱衣服，找镜子。
　　我做了一切可以确认自己身份的事。
　　看多一分就惊讶一分。
　　平胸。
　　男人。
　　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青涩少年。
　　看多一分就多认知一分。
　　镜子里，瘦削身形，苍白颜色，清清爽爽眉眼。自然不是特别的美少年，却特别合我自己的眼。这样正好，若是出现在镜子前是肌肉纠结的壮男，只怕我要吐血而亡。
　　莫莲笙为什么爱女人？因为女人娇软柔糯，且无多余东西。
　　这具身躯，是我能够接受的极限。——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魂灵离开我的身体，却走到这具身躯中。

　　直到察觉到刚从病床爬起的身体无法遭受我乱动的折磨，我才怏怏爬上病床，钻进被子。
　　我并不高兴。虽然之前心心念念变成男人，等到真变了，那又是另一回事。
　　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了解他的情形，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他的人生。
　　最重要的，是我不晓得现下，他是因为什么躺在这里。
　　刚刚看了一圈身体，没有明显外伤。
　　那又是什么病？
　　我用被子拢住自己，开始不想面对现实。

　　直到，有人敲了敲我病房的门——得不到回应，才推开门，走进来。
　　我翻起被子，猛地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