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云色

4、第三章

　　砚真出去之后，来的医生不是允非。是个老处女，后脑绑着古板的老式发髻。看了我，也只是鼻孔里出出气。
　　“你表哥手术去了。”言简意赅，老处女本色。“你又爬起来干什么了？小王没告诉你要乖乖躺几天？”掀起我衣服，面无表情看一眼。“伤口开裂，叫13号给你抹药膏吧。以后不准乱动。”
　　真是，一个动作一个口令。我趴倒在床上让她检查，直想笑，又得死死忍着，实在难受得紧。
　　13号是砚真护士牌上的排序。我高兴之余，只是忐忑只是不安。换作我，我也决计不愿为陌生年轻男子搽药——何况顾华笙那小子，实在伤得不是地方。
　　老处女出了门，我有些颓然地翻过身。
　　砚真仍怔怔站在那里。手里捧着药膏。
　　“把药给我。”我伸手向她拿药。
　　“啊？”
　　“药。”我再重复一次，柔声对她说，“我自己搽。”

　　做被女生爱慕的蕾丝边——呃，更准确地说是帅T——的第一要诀：温柔，善解人意。决不强迫别人做别人不愿意的事。
　　如果看见喜欢的女人就强吻拉上床，那是沙猪才会做的事。我们不。
　　女人爱女人，是因为我们都渴望得到没有掠夺的幸福。

　　因此，我把药从砚真手里抢过来，就不由分说把她赶了出门。难免粗鲁，可是我更不愿意让个小姑娘来帮我这副身体搽药。
　　不是自卑死我，就是恶心死她。
　　那么还不如不要！
　　我边抱怨，边把冰冰凉的药膏往后探。从清醒到现在，我对这具身体的感觉，竟然是自卑多于欣喜。
　　没错，我想成为男人，但是不想跌落周围尽是陌生的谷地无人拯救。
　　干净如林砚真，看我虽然不会厌恶，难保心里是什么肮脏感觉。说实话，莫莲笙还是第一次，面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从对方眼里看不到仰慕。
　　想得怨闷，我粗鲁地把一堆药膏塞进伤处，拉上裤子，翻过身来。
　　那要做什么呢？赶快把身体养好，然后逃走。然后，再考虑如何用这具身体活下去。
　　我闷闷地把头塞进被子，忽然又想起允非发青的脸。那小子，因为什么事情那么不开心？春风得意的医生居然有那么邋遢的时候。而且，他竟然是顾华笙的表哥？我竟然没听说过他有个同性恋的表弟。
　　我胡思乱想许久，几乎在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的边缘时刻，忽然听见轻微的门响声。
　　看外面，下午的阳光渐渐减淡。这一时刻，大概不会有人再来巡房或探访？我自床被间悄悄探出一双眼睛看去，一个男孩子鬼鬼祟祟摸进来。嘿，我都差点要吹口哨，漂亮长发，秀气五官，可惜不生作女儿身。莫不是华笙的亲密爱人？
　　我更要看细的时候，遮着我的被子被对方大力翻过来。笑弯弯的眼睛盯着我，手也顺势抓着我的手不让我乱动——手劲倒不大，只是一时我也不想挣扎，只是想听他说什么。
　　“华笙，不想见我？”笑意盈盈的，停了许久，见我不回答，松开手，整个人叹口气坐到床上去，“你那表哥和那老处女医生实在烦人，我好久才等到机会进来看你。好点没有？”
　　我支支吾吾了几声，他呆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是我不好，什么不行居然带你去PUB。你生我气吧？生气也是应该的。看路铮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他表情黯然，许久忽然抱过我，抱得我透不过气来。真是，我一点都不习惯年轻男孩子身上浓浓的烟味。
　　“你能带我走吗？”还没等他从自己的情绪里面拔脱出来，我问。也许问得突兀，他看我看了很久。良久，他竟欢呼起来。
　　“你肯离开你的家了？华笙，你肯跟我走，跟我过穷日子？华笙，华笙……”他又紧紧抱住了我，真的，整一副惊喜交加的样子。
　　他是喜欢华笙的吗？那个路铮又是什么人？我研判着他的表情，思考着如何借由他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医院。
　　必须离开这里，我才能获得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