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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昔日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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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新进的弟子们带回仙云宗后,在宗门内还要进行分选。
不过不是当日进行,这两百号人还要经过一个月的基础学习,这期间又是一次暗中的资质考核,能力出众的杂灵根弟子依然有机会脱颖而出。
学习能力心志坚定等优秀品质是可以补上天赋差异的,无涯洲灵气浓厚,灵根好坏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鸿沟,真正的天堑是脑子。
长翎当年入道快,修炼迅速得益于重活一世,有时她也佩服小小年纪就苦修的本地人。
宗门根据不同进度分了班,她握着手里木牌抬头看向院落大门的牌匾。
昨夜进幻虚境找南烟,拿到了分身偶,融进身体里可以塑造另一套体质,这样就方便许多。
两人还彻聊一夜今早就误了时辰,好在弟子房和初识堂在同一座外峰上,幻虚境出入口不能距离太远,趁四下无人将出口开在初识堂附近,这才赶上。
还没开课,里面有窸窣人声传出。
她抬脚踏进门槛,迎面撞上一人。
天青弟子服裁体变形,合身板正,衬得少年意气风发。
看清来人,长翎感觉脑子要炸开,嗡嗡作响。
“祝司言?”她试探道。
“什么?”阿灿还如先前,咧嘴笑道,“快要上课了,怎么才来。”
言罢,推着她往前走。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说了啊,我也可以换仙云宗。”他停下脚步离近了些,在她耳边低喃,“你不想见到我吗?”
呼吸触及脖颈,热气都让她如坠冰窟,若非那无辜天真的表情,这语气简直和祝司言如出一辙。
长翎想,自己该去上界魔域那里学点搜神术再来的。
她向前几步,脱离桎梏,边走边状似无意道:“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看你表情可吓人。”
他的目光一刻也没从她的身影离开,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只是被人抛弃的画面,不过那人也叫我祝司言,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她猛然停下,肩背撞上他的胸膛,没回头,接着问:“你的父母吗?”
发丝从指间滑落,他黯然嗫嚅:“可能是吧。”
靳南烟说查清他复活的真相,可能跟委托有关,多余的事情别做,比如再杀他一次。
南烟不在乎他的死活,她在乎长翎,生灵命运皆有定数,成仙之人干扰下界运行,会被天道无情抹杀,届时神通广大如她都保不住长翎。
初识堂三号室,二十五个人,这里是炼气二层到四层的人,除祝司言之外,年龄差不多是在二十至三十的区间。
室内如俗世学堂设计,助学弟子正在发放名牌和穗子,新弟子统一青玉牌和水色穗子,掌心大小的玉牌封了一道保命术法,会被动释出三次,身份越高术法等阶也就越高。
本意不仅是保护弟子,更是对攻击者的警告。
长翎随意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她多次翻看玉牌,愈发觉得不对。
趁助学弟子为他人解惑时,她悄悄触碰邻座祝司言的手背,先是扬了扬自己的玉牌,然后指了指他的腰间后反手摊开手心,示意拿来看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斜睨手背被触碰的位置,低下头自嘲般苦笑,犹豫几息才摘下玉牌递给她。
她摩挲玉牌,不太明显的刻痕,赫然是‘祝司言’,说不喜欢,报给宗门的还是这个名字。
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好,无非她有那几分愧疚才过分在意,他们早就两清了。
再探入玉牌内封存的法术,她终于明白不对之处在哪。
只有她被赋予的法术来自傅舟辞,这道灵气太熟悉了。
下界哪有人能伤到她,或者他只是想传递他知道长翎来了这一信息。反正她总要见傅舟辞一面,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就随他去吧。
初识堂的上午第一课无非是宗门相关事宜,下午讲解炼气期知识,前中期都不难,中后期才是大坎,有些人穷尽一生都与筑基隔海相望。
后面的安排遵循这个规律,上午了解修仙界,下午助学修炼,进程表还提到会带队出去进行课程体验。
仙云宗整片山脉以她的神识强度覆盖一下就一览无遗,她之所以不大范围外放,还是因为仙体神识与下界不同路数,且太过霸道,无意中伤及凡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
切换分身偶塑造的普通体质,炼气三层的神识也就勉强出个大门。
外出倒是挺好。
长翎归还玉牌,打量沉浸阅读册子的祝司言,他生在北洲修的是魔道,除了修炼及斗法,对道修日常生活的了解完全来自长翎,可她也是个随心所欲的散修。
如果是没有恢复记忆的阿灿,那更两眼一抹黑了。
她蹙眉翻了几页后,开始在镇山兽介绍那一页涂涂画画起来,兴起时笑得眼睛都眯起。
祝司言的眼神掠过桌角,又飘往她的方向。
凶狠的天阶灵兽在她的笔下戴上了软萌的兔耳朵,他确信下一步就是在脖子处画蝴蝶结,果不其然,她这样做了,笔画顺序都没有变动。
只是猜中了她的动作,却像获得了什么嘉奖,扬起的嘴角怎么都按不下去,直到嘲笑了数遍自己不争气,才勉强将注意力放到册子上。
“我简直就是个天才。”长翎小声嘀咕。
他复又抬头,破功了…
一连三十日,长翎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睡觉,就连仅有三次的出游都是固定路线不许脱队,仙云宗对新弟子的约束颇多,到处都是禁制,只有正式弟子才能随意在各峰来往,她懒得费心思处理行迹。
耐心熬到了考核期最后一天。
助学弟子在带他们去道正殿遴选之前反复强调注意事项,在提到“各位应该都有所收获”时。她鬼使神差和弟子们一同附和。
当然有收获,祝司言单方面与她更亲近了,她的脑海里冒出一句话,她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过于晦气,她打了个激灵。
道正殿位于主峰,除了多一座十来米高的大殿,景致与真武场无二。
晨雾四溢。
离远了看,云雾缭绕下的道正殿宛如浮在山巅的空中楼阁,水沉木,琉璃瓦,每一处细节都巧夺天工。匾额上铁画银钩,灵力像有了生命沿着笔画缓慢游动,横生凌厉道意。
初见此景之人的眼里,浩然仙气望而生畏,心中震撼难以言喻。
此时远方一峰,鸿钟报时,厚重声响悠然穿越天际,心跳便如同在与千万先辈共鸣。
长翎在上界见过仙云宗的开山者,一位上神,不过只是遥遥一面罢了,南烟与她熟识。
殿内设座二十整,主位是宗主,下来是六位执事长老,两位授学长老,九位各峰首座,还有两位开山门负责弟子。空间属实大得不像话,新弟子二百零三人站满也不显拥挤。
有一峰座位空着,显然是琅画的位置。
她从前很少接触宗门,仙云宗唯三打过交道的,一个闭关一个死了一个不知死哪去了,对在座的人没有印象。
现宗主是中年人模样,元婴期的修士有能力改变形貌停留在哪个阶段,当然市场也会售卖高价定颜丹,只是普通修士老得慢,几百年过去还是年轻模样的大有人在,故而定颜丹的需求量并不大。
如果看到某些地位高的修士胡子花白,那一定是他们故意让自己露出老相,刻板印象催人老,比岁月杀猪刀还管用。
按照惯例,宗主演讲几句,长老们也得客套几句才会开始遴选。
长翎刚准备等会儿走神,要在脑内小剧场上演的故事。
宗主便如此说道:“直接开始吧。”
如果头上会冒出心里话,现在应该满场密密麻麻的问号。
执事长老中的功绩堂主事率先反应过来,他喊来开山门负责弟子点人,那弟子一挥手,大殿上空便浮出一面照影壁,在新弟子们的后方,朝向主座,除了弟子们,其他人都能看得分明。
照影壁上的讯息随着负责弟子的指诀变化,每报出一个人的名字,辅助遴选的信息就会在照影壁上呈现。
按照初识堂的划分,一批一批进行,每结束一批就会将他们先行带离。按照顺序,长翎和祝司言在倒数第二批,加上最后一批修为更高的二十人,等轮到他们,大殿就只剩下四十五人。
是有些新奇,但兴趣说不上太大,在即将轮到她时,长翎感受到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当然祝司言也为她分担了一些。
方才人多,有些人确认他们在哪就不再过多留意,这会儿重头戏快上了,注意力又都集中过来。
她瞟了一眼目不斜视的祝司言,过去太久鲜少有人记得他,遑论年少时在暗里蛰伏,顶着原来的脸倒让他安全蒙混过关。
待目送前一位排到队伍最后,点名簿终于到了她的名字。
“苍梧洲,冰灵根,炼气三层,长翎。”负责弟子将更多的信息显示在照影壁上。
出列前,她先是迅速感应分身偶的存在确认它完好,再好奇地回头,原是问心路的回放和初识堂助学弟子的课业记录,至于几行小字写的来历简述都是假的,只是日后一查也查不出什么错处,南烟做事她放一百个心。
资质不错的都会多被询问几句,她更不会例外。
“看你来处,似乎很是遥远,为什么舍近求远选择东洲?”第一个问题来自其中一位授学长老。
“仙云宗一游历弟子对家母有救命之恩,因此让我来这,是她的遗愿。”长翎一板一眼地回道。
“那名弟子是?”他追问。
“未留名讳。”
她刚说完,又一个问题抛来,是开山门轮值长老,藏宝楼主事,“问心路里的人是你的谁?”
即便正主在这,她也坦然,“是弟子昔日爱人。”
嗯?怎么突然如芒在背,头皮发麻。
“现在不爱了。”她补充道。
哦,芒不在背了。
“初识堂应该讲过各峰事宜,你可有心仪去处。”这次发问的是宗主。
在座之人都默认会有长老要将其收为真传弟子,宗主这话一出,也没有首座主动出来要人。
随意选谁都行,下界灵气不适于她修炼,用分身偶再走一遍老路也太苦命了吧。
“弟子为琅画道君而来。”她朗声道。
霎时满场寂静,长老席面面相觑。
“咳咳…那个…”藏宝楼主事打破沉默。
又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好啊,正巧我此番也想收一名弟子。”
红衣如火,白发及腰,唇不点而朱,狐狸眼顾盼间妖异非常,常用来形容女子美艳的词放在他身上也是极为合适的,若不是一身凛然正气,还道是北洲魔修闯了进来。
当年见最后一面时,他头上一根白发都找不出来,想他这些年遭遇,当真揪心。
琅画上前行了一礼,忽视他人怪异的眼光,转身看向长翎,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神识传音道:“再当一次你的师尊可是会翻倍折寿?”
长翎一愣,旋即低下头隐去笑意,同样传音给他,“谢谢。”
“我的荣幸。”他颔首。
琅画身份特殊,又是突然出山收首徒,众人只能看宗主和长老们眼神行事。
宗主屏蔽长老们的传音轰炸,思量许久,无奈挥挥手,“就这样吧,你的弟子就自己安排吧。”
“道君!”这下祝司言站不住了,扑通跪下,“弟子亦是为你而来!”
气氛再度凝固。
祝司言向来不跪天不跪地更不跪人,剑都抵着喉咙了也只会笑她不敢,这下长翎算是确定他真的没有恢复记忆了。
“琅画能教的,我亦能,你可愿拜我为师。”又一人逆光而来。
天上月,云中仙,傅舟辞。
我昔日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