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音尘绝》译怀

5、第四章 暗影斜窗压几重（一）

　　“老爷，小姐现在出落得如此不俗，夫人若是知晓，也会宽慰的。”老者道。

　　“殷伯。”殷飞墨道，“送小侯爷回府。”

　　“是。”老者拱手道。

　　他走到殷碧珩身边，慈爱的目光落于他的面上，轻声道：“小侯爷，随老奴回府吧。沐阳王也挂念你许久了。”

　　殷碧珩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一眼殷子悠，与殷伯一同离去了。

　　殷飞墨负手立于亭中，目光望着绝尘而去的两人，似喃喃道：“还是欠些火候——”

　　“爹。”殷子悠唤道，“我们也走吧。”

　　理好纷飞的思绪，殷飞墨颔首，道：“是该走了，一年了，‘忆谷’此时应是山花烂漫吧。”

　　忆谷，深深碧草，自成春色；隔叶黄鹂，空闻好音。

　　当年，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如今却是相思相念不相见，悲之切，痛之深。

　　殷飞墨惆怅万千，默然而行。

　　在千回百转的小径上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空地，皆缀满了紫色的春花。从两旁及天的苍树中，洒露着几束阳光。空地中央是一孤坟，在烁烁的光华照耀下，如披霞帔一般。

　　一素一蓝蹬地而起，飞过万千春花，落于坟前。

　　落地的刹那，殷子悠便跪下了，“娘——”

　　声音清丽，面目怆然。

　　殷飞墨默立于一旁，双眸深沉地看着那长满了春草的坟墓。

　　春莺啼鸣，脆色悦耳。

　　殷子悠站起，将那遮住墓碑的翠色都拂到了一边。

　　解下腰间的紫竹箫，立于唇际，气息浮动，呜咽之声如隔世之音倾泻而出。

　　顷刻，周围寂静无声。

　　良久，幽远的箫声渐渐转轻，终是归于无声。

　　“子悠，这大半年可有收获？”殷飞墨出声道。

　　殷子悠收好了箫，道：“寻雾邹家邹随有青云之相。”

　　殷飞墨眉头微收，不急不缓地道：“不要吵到了挽素，我们边走边说。”

　　出谷的路，格外绵长。

　　两人于山间小径上轻声交谈着。

　　“邹随虽在世外，但心如明镜，将世间之事洞察于心。”殷子悠道。

　　“我听说过他，只是他年龄尚幼，又修身数年，只怕是在宦海中举步维艰。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殷子悠轻轻颔首，道：“现今皇上已过弱冠，最近几年动作频频，该如何是好？”

　　素白的衣袂随着行路人的步伐微微飘拂。殷飞墨仰望着青天碧云道：“我手中有千万铁甲，权不归于君王，本是大忌，然现今，我不得不这么做。殷家并不想要天下，只求全身而退，还百姓一个清平盛世。”

　　到了上京城中，坊肆林立，车水马龙。

　　进了内城，街道上一片冷清。

　　马蹄声突兀，一下一下，如扣人心扉。声音在一宅院前戛然而止。

　　朱漆大门上是墨色的门匾，烫金的大字书着“殷府”。

　　“兹呀——”门开了。

　　一老者从门内走出。

　　“王爷。”老者道。他缓步上前，将手中一赤色的请柬递给殷飞墨。

　　殷飞墨接过，粗粗看过，眸色一沉。

　　“殷伯，安置好子悠，我去去就来。”说完，他跨上了枣骝，扬鞭而去。

　　殷子悠望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姐，随老奴进府吧。”殷伯苍老的声音响起。

　　“望贤楼”，上京城中第一大酒楼。

　　楼高百丈，没入浮云。刚踏入门，便听及一阵欢歌笑语。

　　一楼的戏台上，优伶身着华冠美服，在咿咿呀呀唱着戏曲。

　　殷飞墨径直地向楼梯走去。

　　二楼，他手扶栏杆，向楼下望去，目光凌厉地触及每一个角落，最终一抹微笑现于唇角。

　　天耀的皇帝，带着诚意而来……

　　门推开，一身着锦服的少年坐于当中，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

　　一灰衣男子双手拢在袖中，安静地立于一旁，正在闭目养神。

　　殷飞墨撩起衣摆，不动声色地坐下。

　　“镇南王，今日天色清朗，朕在宫中甚为无趣，想邀你一聚，共赏风光。”段无痕道。

　　“微臣怕是难以胜任。”

　　“不，只有你能。”段无痕面色严肃道，“镇南王，我需要你的协助。”

　　殷飞墨缓缓站起，负手立于窗边，道：“皇上，这天下没有白食，我可以帮你，但你会许我什么？”

　　“天下，除却皇家，便是殷家为尊。”段无痕道。

　　殷飞墨看向灰衣男子，道：“杜大人觉得如何？”

　　杜悬世双眸睁开，清明的目光看向殷飞墨道：“需说到王爷心坎才可。”

　　莞尔一笑，殷飞墨看向段无痕道：“如果殷家愿意，不出一月，便可夺下这如画江山。皇上，你的价位似乎……”

　　段无痕眸中带着一丝的狠绝，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么，请问镇南王，你想要的是什么？”段无痕问道。

　　“佛曰：‘不可说’。”殷飞墨道，“皇上，臣有的是时间，但，你——耗不起。”

　　他缓缓地踱步向门外走去。

　　倏地，段无痕立了起来，道：“镇南王，朕想看盛世天下，愿宵衣旰食，求一锦绣天耀。所以，请镇南王，务必留步。”

　　脚步停滞，殷飞墨转过身，道：“请皇上铭记今日之语。飞墨有一请求。”

　　段无痕大喜，眸光大盛，道：“镇南王请讲。”

　　殷飞墨看着段无痕道：“臣愿协助皇上夺回大权，只求皇上他日放殷家一条生路。”

　　面上的喜意顿时消散，空气瞬间凝滞。

　　“王爷倒是直言不讳。”杜悬世打破僵局道。

　　段无痕缓缓地坐下，道：“那是应该的。”

　　“有皇上的这句话，微臣便放心了。”殷飞墨道，“皇上，臣欲推荐一人。”

　　段无痕与杜悬世对望了一眼。

　　“王爷请讲。”段无痕道。

　　“寻雾镇郊住一隐者，名唤邹随。此人有洞悉天下之心，不为外物所惑，若为官，能保一方清明。”

　　“王爷既然能如此不吝言辞，我怎好拒绝。只是，为平百官之心，我暂时不能重用他。”段无痕道。

　　“那微臣告退。”殷飞墨拱手离去。

　　寻雾山麓，正是细雨霏霏。

　　邹随立于窗口，感受着略带凉意的春风。

　　他望着烟雨迷蒙的青山，思绪晃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夏日。

　　骄阳当空，寻雾镇大街上人头攒动。那时，双亲犹在，年幼的自己被娘亲牵着来到街上。

　　不一会儿，杂声都退去了，周围一片宁静。人们都踮着脚，翘首，向前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