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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至此酒酣明月夜(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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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不愿,而是无法。”殷子悠道,“他现已被上位者认定为叛贼。若是其他的罪名,殷家尚可插手,然罪责一旦牵涉到叛国方面,殷家断然不会趟这趟浑水。”
“其实,早就劝他莫要出仕。宦海险恶,常人犯错,还有余地,为官者稍有不慎,殃及性命。他当初以一句‘达则兼济天下’来反驳我。如今走到这一步,亦是他的选择。”黄煜飞道。
黄煜飞站了起来,道:“人生何来千岁忧,二位,告辞。”
“不送。”两人亦站起,拱手道。
刺史府。
上千名百姓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人人自律,周围无一丝杂声音。
朱漆大门缓缓而开。柳羽神色不怒自威,明目一扫,气场浑然天成。
“众位乡亲,为何聚集在刺史府门口?”
“我等为栾大人求情,望刺史恕栾大人死罪。”众人异口同声道。声音整齐划一,传播数里。
“众位请起。栾大人之事,朝廷已派下专人调查,定会有满意答复。”柳羽道。
一粗布青衫男子跨步向前,弯腰奉上一本册子,道:“这是街坊邻里联名签署的请愿书。大人,请务必收下。”
柳羽郑重接过,扫了一眼扉页,遂放入怀中,道:“案情还不明朗,众位请冷静。栾大人若是被冤枉,朝廷自然会为其洗清冤名。若是真是叛国,不是众位乡亲的请愿可以免去死罪的。朝廷会秉公执法,也会顾惜百姓。众位请回吧。”
众人闻言,也渐渐散去。
殷子悠与邹随正好来到刺史府,看见柳羽立在门口若有所思。
“柳大人。”邹随道。
“侍御史,”柳羽舒眉道,“正要与你相谈,里面请。”
三人在刺史府后院石桌围坐了下来。周围是开得灿烂的月季,一片艳丽多姿。
“两位,栾连书被谢侍郎指控克扣了赈灾的银两,而今,户部尚书符渊已亲赴西南赈灾。天意下达,要求赤州做好灾民的抚慰工作。近日,我可能抽不出空闲来协助两位,万分抱歉。”柳羽道。
“柳大人以百姓为重,无需顾及我二人。”邹随道。
“百姓为水,官为舟,载舟覆舟。柳大人焚膏继晷,定能驶好舟的。”殷子悠道。
“两位大人开明,也是百姓之幸。”柳羽道,“两位请便,告辞。”说完,匆匆离去。
殷子悠手轻叩着桌面,骨节打出清脆的声响。
沉默良久,忽而道:“看日子,快要到八月十五了。”
“中秋之节,本是合家团圆之日,可惜了。”邹随看着殷子悠,他灵秀眉目浮动着一丝哀伤。
“有遗憾才使团聚更令人向往与回味。何况,至少还有——你。”殷子悠对上邹随的目光,似要把他深深地镌刻在心中。
“我……很开心。”邹随轻声道。
“我亦是。”殷子悠道。
八月十五如期而至。
卫尉卿贺丹途经赤州,下榻刺史府。两人会见了贺丹。
贺丹年逾五十,身体健朗,才思敏捷,为皇上心腹。贺丹对栾连书的评论较为中肯。三人聊了将近一个时辰,均酣畅淋漓。
“两位为此事,可谓是尽心尽力。只是现今罪证确凿,而栾连书也对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此事已无回转余地。何况又被控克扣赈灾银两,若此罪成立,数罪并罚,赐全尸也算是皇恩浩荡。”贺丹道。
“我二人早可以上书了结此事,只是那些该罚的人却逍遥法外,实在是意难平。”邹随道。
贺丹微微一笑道:“栾连书本身有过错,只是时机不好。两位也知道砍柴的道理吧。磨利斧头,才能更有效的砍树。为了大局,必须牺牲。砍柴需牺牲时间磨刀,政治需舍弃一些人来保全大局。打开天窗说亮话,栾连书也许牺牲了,但他死去的价值,远不止这些。”
“我个人还是欣赏栾连书的。”殷子悠道,“只是栾连书棋差一步,若是能沉住气,也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贺丹道:“我只能感叹他,生不逢时。两位,我提醒一句,无论如何,栾连书盗窃军械是事实。”
“晚辈知晓该如何做了。”邹随拱手道。
出了刺史府,两人走路回客栈。
半途,忽而下起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两人狼狈地躲到风雨亭内,抖着身上的雨珠。这时才发现风雨亭只余彼此,尴尬异常。
“子悠,这些天,你辛苦了。”邹随道。
看着漫天的雨幕,殷子悠淡淡地摇头,忽而轻声问道:“邹随,如果这次回去,你是不是要娶妻了?”
邹随讶然,随即笑着道:“子悠还未嫁,我怎么能先娶呢?”
殷子悠转首,定定地看着他,嫣然一笑。
“邹随,如果哪天世上再无平南郡主,你会如何待我?”殷子悠问道。
邹随似懂非懂,道:“你放弃了一切名利?”
殷子悠不答,转而望向天,喃喃:“雨,何时才能停?”
秋风吹来的雨滴湿了殷子悠的衣袍,她浑然不觉,心乱如麻。回头,看到邹随的刹那,吃惊不小。
原本琥珀色的眼眸泛着湖绿色的光芒,莹莹烁烁。
“邹随,你?”殷子悠诧异而又疑惑地问道。
邹随眉蹙起,欲言又止。最终,在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后,倚靠在长凳上,望着亭外的风雨。
殷子悠拿出紫竹箫,吹奏了起来。哀婉缠绵的曲调泄露着她心中的不安与迷惘。
邹随转首,望着殷子悠,平静却又深沉的眸子只余一人。
子悠,子悠,该如何割舍?
收了箫,低头的一瞬,一绺青丝垂在额前,遮了半张秀脸。
蓝色的衣袍入了眼帘,邹随修长的手指将那一绺乌发别到耳后,恰巧两人四目相对,皆飞红了双颊。
千般万般留恋那指腹的触感,邹随还是缩了手。他看到了划在他和她之间的那条鸿沟,那时刻折磨着他内心的鸿沟。
雨渐渐停了,秋日,稍稍有了凉意,两人默然而归。
上京。
天高云淡。
东城门处,两位值班的士兵扫视着进进出出的行人。忽而,一衣衫勉强整洁,面色蜡黄,包着头巾的男子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喂,你,过来。”其中一位士兵道。
男子有些害怕,畏畏缩缩地挪步靠近。
两人这才发现男子的脸上有一条伤疤,其中一人随即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回官爷,小的,翻山不小心磕的。”男子小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