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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垂柳点点栖昏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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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子悠隐约觉察到身边人的怒气,遂轻声道:“今日到此,我们回去吧。”
谢辞阙按压下怒火,一同与两人离去。
次日,一群闲人地坐在茶馆听那说书人唾沫横飞的演讲。惊堂木一拍,不知是谁深深地喟叹一声,一时间,悲伤笼罩了整个茶馆。
角落,殷子悠与邹随稍稍提了精神。
日头还早,阳光铺满了整个门口。周围的气氛与外面的暖和格格不入。
“栾大人如此好的人,为何要去盗军械?”有人喃喃。
“栾大人,为政清明,从未出过纰漏,我真是不明白。”
疑惑、感慨如雨后春笋般,忽然而至。
殷子悠眸色深沉,纤长的手指轻打着桌面,倏地立起,将两枚铜钱按在桌上,离去。
邹随忙跟上,轻声问道:“子悠,为何匆匆离去?”
街道上,殷子悠望着前方道:“我们很快要去刺史府了。”
回首,朝邹随淡然一笑,道:“在这之前,我还要证实一件事情。”
商贩如云,街角,一白发苍颜的老者在做糖人。
殷子悠默然地看着,邹随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老者,随即道:“想吃吗?”
“想。”殷子悠道。
“我去替你买。”邹随笑着道,正欲前去,衣袂一滞。
殷子悠摇摇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手渐渐松开,却轻触到邹随的手背,瞬间,两人的面庞上绯红一片。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握住,握住,握住!”
殷子悠紧抿着唇,双目一闭,紧紧地握住邹随的手,向前奔去。她不敢回头,怕看到的是一双沉静如常的眸子。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喜欢,竟是如此……
邹随羊脂玉般的面庞已如鸡血石般红到芯中。生平第一次,心乱如此。十几年的静修,在此刻化为灰烬。没有等级,没有贵贱,有你,有我,上天何其慷慨,一生,也许就在这一刹那,放纵了内心,亦足矣。
听着殷子悠微微的喘气声,邹随感觉舒心异常。
“老人家,我要一只兔子。”殷子悠道。
“好。”老人的声音沧桑而低沉。
“为何是兔子?”邹随好奇地道。
殷子悠转身,朝邹随眨眨眼睛,道:“像娘。小时候,无论我多调皮捣蛋,回头,娘一定是笑着站在身后,然后温柔地抱起我,软语责备我。”
“姑娘的娘亲真世间难寻。”老者忽而道。此时他正在画缤纷的兔身,枯槁的手指极其灵活。
“嗯。好的人或事,总是让人缅怀。这次栾大人被抓,我觉得个中应有什么误会。”殷子悠道。
老者深叹了口气道:“但愿是误会。误会可解,冤枉难除啊。”
“栾大人不是上京谢家的女婿,应该可以保下来吧。”殷子悠道。
老者微不可见地摇头道:“两位有没有听过‘小七传’?四五年前,每个说书人都会来上一段。”
两人均摇首。
“栾大人当年也不过是穷苦书生,高中后,与谢家独女谢碧七相识。本是天作姻缘,谢家却嫌栾大人出身卑贱,严词拒绝了栾大人的提亲。而这谢碧七也是个奇女子,留下一封书信,与栾大人双双离开上京。谢大人无法,只好应了这亲事。这‘小七传’讲的就是此事。”
“如此说来,谢家对栾大人早有怨恨。”殷子悠若有所思地道。
“这几年,因与谢大人不和,栾大人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在各州县巡查,疑难案子,经他手立刻就解了。那上京的官职不过是虚挂在那,哪会有什么偷盗军械大罪。”
殷子悠默然点头。
“给。”老者道,“说实在的,咱们百姓,不过图的是温饱。执政者明理最好,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也没法。”
付了钱之后,殷子悠轻叹道:“闾巷之言,本是明镜,却难达天听。”
“我们只能尽力,保一方安宁。”邹随道。
赤州刺史府。
石狮威严,朱漆明艳。
一人身着紫袍,玉扇轻摇,斜靠在石狮上。一旁,两门衙役急得团团转,劝也不是,袖手旁观也不是。
宽阔的街道上,两人脚步生风而来。
一人身着蓝袍,眸光清浅;一人身着素裙,黛眉横卧。
谢辞阙嘴角含笑,将目光聚焦在殷子悠身上。
“你——终于来了。”谢辞阙道。
“谢大人,久,等了。”殷子悠道。“久”字咬得很重,生怕对方未听到。
“值得的。”谢辞阙俯身,欲枕在殷子悠的肩上,被殷子悠的稍稍侧身给避开。
一道凌厉地目光射来。
谢辞阙抬手,只见邹随正目光冷峻地看来,眸中含着强烈的警告。
谢辞阙熟视无睹,对殷子悠道:“刺史大人还未回来,我们进府聊。”
刚入府内须臾,听闻外面一阵喧闹。
“许是刺史柳羽大人回来了。”谢辞阙道。
三人顿了步伐,一身着紫色官服四十上下的男子由远而进走来。
刺史府后院,假山林立。阳光细碎,在地上照出斑驳的亮点。
柳羽面色黝黑,双目迥然有神,眉没于双鬓,眼角堆积了几道鱼尾纹。
“柳大人。”三人拱手道。
柳羽回礼,道:“有失远迎。”
谢辞阙那着玉扇,指着邹随道:“这是侍御史。”随后,又指着殷子悠道:“平南郡主。”
柳羽客气地把三人请进屋内,添茶加水,无失周到。
殷子悠坐定,却看周围,无靡靡之气。堂中,挂有一“墨竹图”,节节而上,似从画中长出。花梨木的太师椅,扶手处被常年的摩挲显得异常光滑。
“柳大人,当年是你上书举报栾连书,请详细讲讲当时之情。”邹随道。
柳羽微攒眉,似在回忆。
“大约一个半月前,街坊都传白日里谢家别院,有人抱着军械进进出出。我觉得此事重大,派人暗中调查。后来的结果,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殷子悠与邹随对望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眸中读出了疑惑。
“对了,自从栾连书被软禁之后,我随大理卿暗中提审他之时,他对所作所为爽快承认,并无丝毫推脱。”柳羽道。
“此事还大有文章。柳大人辛苦了,我两人先告辞。”殷子悠道。
“恭送郡主。”柳羽道。
回廊曲折,无患子高大青葱,留了满地的阴凉。
殷子悠半倚在柱子上道:“看来,皇上还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