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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垂柳点点栖昏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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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子悠裹了裹玄色的斗篷,朝谢辞阙莞尔一笑,上了马车。
里面的铺设依旧精致。缠枝梅花靠枕,抚之,丝滑柔软。殷子悠抬眸,见谢辞阙但笑不语。
“谢大人,走了些日子,我们该谈谈正事了吧。”殷子悠正色道。
谢辞阙收了笑意,道:“郡主想了解什么?”
“卫尉少卿——栾连书。”
谢辞阙埋首,许久才抬首,道:“如果我说此人阴险狡诈,郡主会信我吗?郡主若是心怀质疑,何必问我!”
“谢大人不必激动,郡主不过是问问罢了。”邹随道。
殷子悠默然转头,一只素手挑起了车帘,看着倒退而去的繁华。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十年,百年,千年,也许依旧,但人面不知何去,徒留桃花笑春风。真的累了。殷子悠闭上了双眸,屏退了万千杂念,以气息来感知周遭。
晚上,在一小城镇留宿。
深邃的暗空下,只余几声蛙鸣。一轮满月挂于中天,月晕朦胧。
殷子悠推开了窗牖,夜风习习,拂面一阵凉爽。
凝神望着远方华灯之处许久,她转身,出了房门。
“邹随。”殷子悠轻轻地唤道,叩响了门扉。
“子悠?”邹随微讶,将殷子悠让进了屋内。
邹随眸光渐渐下移,终是落在殷子悠放在身侧的素手上。一柄紫竹箫被握于其中,隐隐泛着亮泽。手腕处是一串蓝珀念珠,在灯光下流光四溢。
“不介意我吹箫吧?”殷子悠问道。清湛的眸光透着一丝恳乞。
“当然不。”邹随道。
幽咽的声音划破一室的柔光。
殷子悠将箫抵在唇边,灵动的手指轻按箫身。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不知名的情愫在双眸中流淌。
邹随的心随着音声跌宕、起伏,目光如炬,紧紧的锁住眼前的人。
恍如隔世,当年寻雾镇的惊鸿一瞥,留下了难解的心结。
如今,佳人在前,为君吹箫,良辰美景,终难相忘。
箫声千回百转,余音颤颤。
忽而,殷子悠放下箫,望着那微阖的窗牖道:“肖甲,进来吧。”
一阵强风瞬间涌入屋内,一个黑影从茫茫夜空内滚落在地面上,瞬间稳准身形,抱拳半跪于地上,道:“见过小姐。”
来人三十上下,消瘦,面容一般,右颊上隐约带着一条细长的伤疤。
殷子悠看了一眼邹随,朝他微微颔首,对肖甲道:“不是外人,把你的所见和盘托出。”
“是。”肖甲重重颔首道,“回小姐,马车出了城之后,共遇两次暗杀,皆针对谢侍郎的。车中替身非泛泛之辈,以一顶十处理了暗杀者。此外,遭一次拦截,而拦截者是——”
“是什么?”殷子悠问道。
“小姐还记得西南地区旱灾吗?”肖甲忽而问道。
“记得。在我们走之前,户部侍郎杜悬世曾上书,为西南地区请求支援。当初,圣上十分关切,拨下五十万两白银赈灾。”
“小姐,拦下马车的,正是从西南而来背井离乡的灾民。”
“什么?”殷子悠诧异地道,“此话当真?照理,不该有这种情况。”
“千真万确。”肖甲道,“而且,几人呈上血书,要求严惩栾连书。一口咬定是栾连书从中作梗,克扣了银两。”
殷子悠眉头紧锁,良久,道:“此事实有蹊跷,大大超出了你我的权限范围。此次南下,我们可能落入了谢家置下的瓮中。”
一旁静默许久的邹随,踱步到了窗边,手轻搭在窗栏上,看向远处。
夜深沉,两三点星闪烁不灭。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尽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他清朗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子悠,暂且放下勾心斗角吧。顺其自然,终会有解的。”邹随回首道。
殷子悠默然。
半个月,在马车的颠簸中度过。
赤州为南方的一大州,寻烟、寻雾皆为其所辖。
此时,三人到了城中,找好客栈,各自回房休憩。
据肖甲带回的消息,栾连书被软禁在谢家别院,无法出入。
夜色遮掩了尘世,陷入沉思中的殷子悠被“嗒,嗒”的敲门声惊了一下。
开门,见谢辞阙拿着扇子,正欲打来。
殷子悠二指夹住了扇子,道:“谢大人,敲门可以,打到人就不对了。”
谢辞阙身着玄色衣袍,暗红色玉质带钩在腰间泛着幽幽的光芒。领口微敞,一朵鲜艳的火莲半遮半掩地显露。
抬臂,谢辞阙挑起殷子悠耳鬓的一缕青丝,在指间轻绕,盯着殷子悠道:“下官中馈犹虚,欲向镇南王提亲,不知郡主意向如何?”
殷子悠眸光凛然,如飞刀射出,冷声道:“谢大人,你认为现在这局面,谢家和殷家还有联姻的可能?”
倏地,目光如寒冰溶解。殷子悠看到隐在暗处的邹随,紧攥着双手,周身浮动着些许的怒气。
“谢大人,该走了。”邹随走到两人中间,隔开了两人的对峙。
他穿着靛蓝的袍子,浑然天成地与夜幕融合在一起。
三人从窗户跃出,在屋顶上行走如飞。
一刻钟后,一片宅院现于眼前。挂在回廊上的灯笼泛着晦暗的光芒。
大门口立着士兵,如雕塑般傲然不动。
夜幕下,三人翻墙而过,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天空中,一弯新月。谢家别院中的碧池水,在清辉下,波光粼粼。水榭蜿蜒曲折,假山高耸。湖边的回廊处,一二十五上下的素衣男子单脚曲在座上,另一只脚随意地放于地上。右手执一白瓷酒壶,左手执一白釉爵杯,对月酌饮。
“栾连书?”殷子悠轻声问道。
“嗯。”谢辞阙道。
男子似醉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整个身躯斜靠在柱子上,望着一池的碧水。
“七七……”
“你家人有没有责难你?”男子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