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弦》半瓢清水

2、账册

　　到了下午又下起雨来，天色比平常暗沉许多。赵和韫在厨房做了碗热汤面，由小桃撑着伞避着雨往西厢房这边来。
　　厢房内只点了一小截蜡烛，烛光微弱，照到桌边蜷缩着身子坐着的女子，女子散着头发没有装饰，气色不算好，呆呆地瞧着一处，没什么反应。
　　赵和韫敲门没得到应声，推门进来，看到芸真，一边将热面放下，一边问她：“你怎么没有多休息一会儿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小桃在门口甩了甩纸伞上的雨水，进来后把门严实关上，冷风冷雨又被关在外面，但房间里有些潮气。
　　芸真没什么反应，只摇了摇头。
　　赵和韫没再追问，把热汤面往她面前推了推，轻声道：“那些吃些吃些东西吧，近日雨多天寒，你要小心着凉。”
　　说来也奇怪，芸真露出的脸和手倒也不见伤口，在岸边冻了一早上也不见受寒着凉，身体素质算好的，就是脸色实在是不好看。
　　等了一会儿，芸真才慢慢动了下身子，手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看着叫人融入不进去。
　　赵和韫很像听见她心里在想什么，又多坐了一会儿等到她吃完，可对最后，也什么都没听见，自己听他人心声的能力实在是不够稳定，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帮不上忙。
　　赵和韫又嘱咐了两句让芸真好好休息，安心住在这里，刘府人不敢闹到县衙来的话，带着小桃出门。
　　雨已经停了，小桃收了碗筷去厨房。
　　赵和韫在走廊碰见温啸年，他凝着目光看雨。
　　注意到赵和韫来，他转身迎了两步牵起她的手，往房间里，“今天风大雨多，你有没有身体不适？”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赵和韫轻声回话，说来也挺奇怪的，她觉得近日身体好了很多，不再想在宫里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咳嗽，常常虚弱无力，可是她听旁人心声的能力也渐渐消失了，难不成这和她的身体状况有关。
　　温啸年还是很心疼她，今天若不是回来的及时，在河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状况。刘府上下胆大包天，欺负一个女子，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你回京都，见到你父亲了？”自温啸年回来，赵和韫还没来得及问他。
　　温啸年很想说他不在时让她不要去管县里百姓的恩怨琐事，可是依着赵和韫的性子，她哪怕哄他开心让他放心当面应下了等真碰上事肯定又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往前冲。
　　这也是赵和韫的本性，大不了他以后多守在她身边好了。想到这里，温啸年没再劝，只回话，“见到了，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未经批准不该擅离职守，要不是我跑的快他都要参我一本，你说有这么当爹的吗……”
　　赵和韫给他倒茶，耐心道：“温大人一向严苛，不然你也不会特地回京都见他。”
　　温啸年接了茶，心情好转不少，公主给他倒茶。
　　赵和韫走到门口左右瞧了瞧，没看见人影回来问他：“允荆府账册你也向温大人提了，他怎么说？”
　　温啸年手一顿，随后慢慢把茶杯放下来，怯怯说：“没提。”
　　赵和韫不解：“怎么会没提呢，那你进京这一趟做什么去了。”
　　“问得好。”温啸年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帕，打开是一副绿玉镯子，“这不是你生辰快到了，我给你买礼物去了。”
　　赵和韫看见镯子，心中异样，对于她的事，温啸年一向上心。新婚那夜的话音犹在耳畔。
　　〔江应元私奔的算什么夫妻，我明媒正娶的才是。〕
　　〔公主和我成婚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么疼应当不是。〕
　　〔如果公主知道我算计她，不会要跟我和离吧？〕
　　〔在公主发现之前……嫁祸给连，原本也是老东西惦记渝州城的财产搞出来的联姻，我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万一公主坚持和离，我、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离是不可能离的。〕
　　〔如何在公主发现真相前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这是个问题。〕
　　〔我连这个都敢想，我怕不是疯了。〕
　　……
　　可他的爱慕，她始终是承受不起的，她没有温啸年的情感，无法回馈给他同等的感情。
　　“不喜欢？”温啸年观察她的反应，“我还准备了点别的送你，不过现在不能让你知道。”
　　这话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哄她开心。
　　“我喜欢。”赵和韫将一只镯子戴到手腕上，正要将另一只也戴上的时候，温啸年伸手来拿过，又牵起她的手来，小心翼翼地将镯子串过她的手落到手腕上。
　　赵和韫没有拒绝，她能感受到温啸年微不可闻的紧张，好像在担心被她拒绝一样。
　　温啸年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是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一直没有离开。
　　“很好看。”赵和韫往前伸了伸手给他看清楚，又讲了一遍，“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礼物。”
　　〔不配。〕
　　忽然就听到这两个字，赵和韫看温啸年也没有动唇，而且这声音与平常讲话的声音略有不同，她又能听到心声了。
　　〔不配。〕
　　赵和韫没明白温啸年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她和镯子谁不配呢。
　　〔什么破镯子，花我五千两。〕
　　赵和韫心跳停了一下，她能看出来这副镯子成色品相极好，没想到会这么贵，感动之余，一下子觉得他这位大少爷还是以往那副败家子的样子，来到安武县数月也没能改改。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能配得上公主的首饰……我刚才碰到她的手了，好紧张，都没有感觉到是什么感觉……〕
　　赵和韫知道他又开始了，还是不能自然的当没听到，于是又倒了杯茶水给他，一边将手镯收起来，这么贵重的物品，还是收起来的好。
　　赵和韫起身回房间里面，将镯子收进柜子中，与上次温啸年送她的玉簪子放在一起，又锁好。
　　走回温啸年身边的时候想，他似乎很喜欢玉做的饰品，不知道这是为何，平常倒也不见他用什么玉。
　　温啸年还整个人怔着。
　　赵和韫开口同他提正事，“允荆府的账册，你预备要怎么办？”
　　温啸年回过神来，“烧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你又没正形。”赵和韫讲他。
　　温啸年叹了口气。陈文苏留了本账册人就不见了，现在也不知道这账册真假，账册上的财物也不知道藏在哪里，还能怎么处置，他往上报不知道多少眼馋这几十亿的真金白银，可是又无从找到，万一到了京都发现是个假的，岂不是人人空欢喜一场，自找麻烦。
　　赵和韫还是觉得，这事要同温尚书商量才好，可是温啸年进京一趟竟然一点正事没办。
　　“不如，我晚上再去一趟匀荆府。”
　　“前日不是去过了，什么都没找到。何况现在允荆府有人把守，我们也没有由头。”赵和韫想着偷偷去光明正大去都没有办法。
　　“怎么没有？”温啸年淡淡道，“县里最近不是闹水鬼呢，这水鬼就不能流窜作案吗。”
　　“你别胡闹。”赵和韫一猜就知道他打这个主意呢，“刘府人本来就想要芸真偿命给刘老夫人，现在压都压不下来，哪还有你这样不嫌事大的。”
　　温啸年知道赵和韫肯定不会同意的，于是打算忽悠她，“你想想，刘府这件事明显就一条关键，只要我们保住芸真的性命就可以了，至于水鬼这种诬陷的事，等真相明了自然就没了，就算闹大一点无非就是收场麻烦一些，可是能帮我们解决掉账册的疑问，一换二不亏的。”
　　赵和韫没听明白他这怎么算的就一换二了。
　　可是她还有别的考虑，“那芸真的名声呢？”
　　温啸年不说话了，提到这个是他无法理解世人的，他一个纨绔子名响京城，谁提起来都知道他愚蠢不堪只会惹是生非。可是在意旁人的眼光与评价有何意义呢。
　　“不就是命硬会克死人吗，这事之后，她离开刘府，都没人敢欺负她。换我只会大肆宣扬……”温啸年小声说。
　　“她又不是你。”赵和韫也理解温啸年的意思，可是“命硬可他”是一条枷锁牢牢的束缚在芸真身上，她挣脱不开，甚至越绑越紧。
　　她从中深受其害多年，让她放下一切，不在意过往，何其难。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赵和韫一直盘算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实在不合适实施。
　　温啸年没应声等着她的话。
　　“加肆宣扬水鬼，但要把芸真脱离出来，再借水鬼的事去查允荆府。”赵和韫看那些人不知悔改，也该让他们感同身受一下了。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温啸年支着脑袋看她。
　　“必须这样。”赵和韫严肃道，若不能彻底改变那些人的看法，那她一切都白做了，芸真需要这份公平。
　　“你现在是一县之长你认真些。”赵和韫鼓励他。
　　“好。”温啸年坐直了身子，有赵和韫参与进来，他们一起共事，多些相处的机会，他当然是很愿意的。
　　“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实施这个计划。”
　　等到温啸年的支持，赵和韫想着第一步要怎么办，温啸年认真的时候还是值得信任的。
　　外面吴大跑过来，“大人，大人……”
　　温啸年心情一下子槽糕透顶，就不能给他喝和公主多些相处的时间吗，这才多长时间……
　　“大人，刘府的人来要人了。”吴大站在门口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