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弦》半瓢清水

1、阻止

　　下过雨的清晨，地面湿漉漉的。
　　河岸边，男男女女聚了四五十人，他们身上都是粗布麻衣，脚上的布鞋一路走来已经沾了不少泥水，有的甚至湿了裤腿。
　　昨夜的大雨到天亮才停，现在还刮着冷风，好几个人冻得哆嗦，却挡不住聊天的热情，只不过见赵和韫来了，声音转成窃窃私语。
　　“公主怎么也来了？”
　　“肯定要来的，这可是闹出人命的事……”
　　“那又怎么样，咱们的规矩不能破了。”
　　“小姐，他们可真是爱瞧热闹。”小桃听见他们的话忍不住跟赵和韫说，“这刘家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
　　赵和韫一早接到刘家要将新迎娶进门的二夫人沉塘的消息，带着丫鬟小桃匆匆忙忙赶来就看到这场面。
　　刘府领头是瘸腿的管家，四五十岁，步伐不大，但不敢停下来，高低肩晃着疾步走来，看着总想要摔倒。
　　后面跟着十多名家丁，抬着两个竹椅一个竹笼，前面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披着张后袍子还闭着眼睛，看是睡着了，后面的竹椅上是一个梳妆整齐的女人，紫色的长衣尤为显眼，最后面的竹笼中困着一个年轻女子，披散着头发，遮住了整张脸，看不见情绪，身上也裹着一张厚棉被，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小姐。”小桃看得不忍心，抓着赵和韫的袖子紧了紧。
　　赵和韫看着觉得很奇怪。
　　“放，放下。”远远地瞧见赵和韫，刘府管家急忙回头打手势，招呼把家丁放下来，紧接着又快步往赵和韫这边走来。
　　“见过公主。”说着就要往下跪。
　　这刘府管家是个圆滑的，每次见赵和韫都要跪下来行个大礼。赵和韫开口阻止，“这里泥水多，刘管家不必了。”
　　然而刘管家并没有听进去，自顾自的往下弯了腰，随后费力的站起来，膝盖的衣服被泥水浸湿，他没在乎，赔着笑脸装糊涂：“这是草民应该的做的。公主怎么一大早的来这了，这河边风大，公主可不要受了风寒……”
　　赵和韫没回他的话，只往他的身后看去。
　　三十多岁的男人是刘府的大公子，这个时候还睡着没醒，紫衣女人下了竹椅不紧不慢的经过他，到赵和韫面前欠身行礼，“见过公主。”
　　赵和韫颔首，以示回礼。
　　人群中议论声更嘈杂了一些。
　　“刘夫人这是做什么呢？”赵和韫开门见山地问。
　　“民妇不明白公主的意思。”紫衣女人是刘府大公子的正妻，一举一动都保持着仪态。
　　五十多岁的老管家瘸着一条腿出来说话：“公主，正所谓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说，这温大人也不在，您一个人来这里，要是冻着了，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好，还是回去吧……”
　　“今天只要我站在这里，就绝不可能允许你们做出草菅人命这种事。”赵和韫不让步。
　　“公主初来乍到想是不理解，这是我们的规矩。”刘管家笑着脸解释，“您是知道的，我们老夫人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府上每夜出现奇怪的嚎叫，不仅我们受到影响，就连附近几条巷子的人家也都深受其害，我们也是请光武山的大师算过，才来处置，不仅仅只是为了我们刘家的安稳，更是为了整个安武县。光武山的平空大师，盛名在外，您在京都，想必也是有所耳闻的。草菅人命这种事我们是万万不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安武县的百姓……”
　　竹椅上的男人没受一点影响还睡得很沉，竹笼中的女子也没有反应。
　　赵和韫担心她已经有了什么意外，直接说道：“不论是哪里的规矩都要建立大盛的律法之下，有什么冤屈都等回了县衙调查清楚后再做处置。”
　　“那可不行。”人群中有人不愿意了，站出来粗着嗓门，“这都是有时辰算着的，现在送回县衙岂不是误了时辰，到时候河底水鬼来怪我们，又上岸来索命，这算谁的错？”
　　“水底没有水鬼，你们今天将人丢下河才可能出现水鬼……”小桃反驳他。
　　“怎么没有水鬼，那刘老夫人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
　　“你们见过水鬼吗？”小桃问他们。
　　“那谁能见过啊，见了以后命还能有吗？”回话的人面不改色。
　　“刘老夫人不就是见过水鬼了，家里的布庄的布匹，每年都便宜卖给我们，多大的善人，要不是有水鬼害她，她怎么会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武空大师的话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人群七嘴八舌谈论起来，一人突然高喊：“时辰到了，赶紧沉塘……”
　　刘管家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和蔼笑着对赵和韫说：“公主还是先请回吧，这里泥水多，我安排府上的下人送您和姑娘回县衙。”
　　“除非你们同我一起回县衙，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刘管家也没有办法，低头叹了口气，只好不再费口舌，转身对着府上的下人说，“开始吧。”
　　家丁抬着竹笼就往河边走，赵和韫见此，提了裙子就快步过去，挡在前面阻拦，小桃实在怕赵和韫出了意外，原本就身体不算好，再受了伤可怎么好。
　　“把公主拉开。”刘管家指挥说，又不忘嘱咐，“动作轻些。”
　　家丁上手后还是没轻没重的，围观的几个妇人都上前，想拉走赵和韫，“公主你就别掺和了，你这样对谁都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捕快衙役十几号人终于跑来了，动作很大，踩得到处都是泥水。
　　捕头吴大一边跑过来一边喊，“都别打了，都停下都停下……”
　　然而捕快加进来也只不过更乱，一点没有得到缓解，人群互相推搡起来，小桃被挤出来，急得皱眉，往一旁推人，“别伤了我家小姐，别伤了公主……”
　　越来越吵，刘大公子终于被吵醒了，皱着眉头很不耐烦的睁开眼睛，还有点被日光晃到，随后抹着脸站起来，哑着嗓子问：“都干吗呢？吵什么吵，一点事都干不好……”
　　紫衣女人示意刘管家，刘管家叫家丁都停了手，围观的其他人也在衙差的拉扯下被分开。
　　赵和韫还好没摔倒，小桃急急忙忙跑到她身边。
　　“我说你们县衙的人有完没完，我都说了这是我们家的家事，用不着你们来管……”刘大公子是个火爆脾气，没注意到赵和韫，只看见县衙的衙差，直接就发了火。
　　刘管家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提醒他。
　　刘大公子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人，一下笑起来，“原来公主殿下也在，刚才多有得罪，手下人不懂事冒犯了您……”
　　说着，一脚踹到旁边一名家丁身上，这个家丁没有防备，踉跄了几下都没站稳摔倒了河里，这下全身都湿透了。
　　“你做什么？”赵和韫蹙眉，严厉道，“何苦拿他撒气。”
　　刘大公子不以为意，眯着眼睛往赵和韫身前走了两步，姿态散漫，“自然公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这不也是一时心急吗。”
　　赵和韫不适的牵着小桃往后退了两步。大夫人在旁边脸色不算好，但始终忍着没发话。只刘管家瘸着腿到了他身边。
　　吴大带着人都挡在赵和韫身前，警告他，“这可是和韫公主，刘大公子你可要知些分寸，不要乱来。”
　　“你这是什么话，我能对公主怎么样？”刘大公子往四周瞧了瞧，“怎么温大人没来，公主你一人来了……”
　　“来了可不止我一人。”赵和韫没正面回答他的话，“刘府枉顾人命，县衙不可能坐视不理。我希望你是明事理之人。”
　　刘大公子笑出声，“哪有这么严重。”
　　“刘大公子，我们公事公办，今天就得罪了。”吴大挥手要把竹笼等人都带走。
　　刘管家几人都拦住，看着刘大公子说，“公子，这可不行啊……”
　　“公主，你也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我直说了，想不沉也行，除非我娘这会儿醒过来了，要不然的话……”
　　“公子，小姐……”刘大公子的话还没有讲完，后面就跑来一个家丁，一边跑一边大喊，“夫人……”
　　“我娘怎么了？是不是不行了？”刘大公子迎上去抓着他的胳膊急切地问，“你说话呀，快点说啊。”
　　家丁气还没有喘匀，弯着张腰，断断续续的说完整一句话，“夫人……夫人醒了……”
　　一时间，在场的人脸色各异。刘大公子抓着来人的手问，“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老夫人现在就在府上呢，大小姐已经命人去请胡大夫了，派我来报信儿，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大公子沉着脸色不说话了，难得正经起来。
　　其他人本就是瞧热闹的，助助威还行，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这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既然如此，这沉塘驱鬼更没有必要了。”赵和韫及时开口，“不过，二夫人我还是要带走。此案疑点重重，待查清楚以后……”
　　“那不行！”刘大公子打断了赵和韫，转过身来后态度又好了些，“芸真原本就是我迎娶进门，是我的二夫人，我娘没事了，她还是我的二夫人，我自然要将她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