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第一部]》苏幕遮

56、第十章 真实 IV

　　复仇的烈焰被突如其来的魔法所打断，卡拉变成猫一边在大街上亡命而逃，一边压制着心中的恐惧。自小被沙漠部落的女酋长养大，又受过莱丁皇后教诲的她，对魔法的了解比大多数法师还要透彻。无论是形式复杂的手印，绕口微妙的咒语，还是那些附着了诅咒或祝福的法器，如果要发动起来，必须有足够的时间才行。而方才所发生的魔法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那个男人只用手一点，就让她完成了极其复杂的兽身魔法变形，成了一只六个月才能恢复原形的猫形兽。

　　圣骑士近乎是不会魔法的，他们是以极快的速度和勇力来冲破魔法攻击的强大战士。深通魔法的卡拉不禁对这“常识”产生了疑问，同时也对自己的疏忽大意深为悔恨。如果早知道就实行魔法攻击，双腿近乎废掉的青天绝不可能产生“速度”这一击败施法者最有效的武器——除非，发生和“圣骑士是魔法高手”同样不可思议的现象。

　　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呢？诅咒着自己的愚蠢，黑猫敏捷地闪过那些“人类”的脚，在“异类”的森林中奔逃。她突然发现灵魂可能会跟身体的形状有关，比如当前，她开始用猫的眼睛观察这人烟过度茂盛的通衢大道。蜷缩在旅店窗下的乞丐，抽打着陀螺的街头顽童，还有那条吐着舌头追逐母狗的癞皮狗……人类世界变得如此高大，它变得如此矮小，矮小到发现了另外一个世界。

　　“你新来的吗？怎么没有见过你？什么时候来的？”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把卡拉从神游的世界里拉回了现实，当它正要感慨被人类主意时，突然发现对面的屋檐下卧着一条毛色瑰丽的基达尔猎犬。

　　卡拉从未听说过产自北大陆的基达尔犬会说人话，虽然它们以聪明著称，并作为狩猎北地巨熊和海豹的首选猎犬而闻名天下。

　　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席卷了卡拉的内心世界，它侧过头，观察了那条奇怪的狗之后，发出了猫科动物特有的“呜呜”声。“不许靠近我！你是什么东西！”从未说过猫话的卡拉诧异于自己使用这一语言的熟稔，并且立即将新本领用于交流，“我不懂你说什么？不要来打扰我！”

　　“哦？”基达尔猎犬可不管猫咪是什么样的反应，高贵的血统带给它的自信不是几句不友善的话就可以被征服的，“难道你不是来参加聚会的吗……身上有那么浓重的黑暗气息，而且还是个傲慢的女孩儿……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主教宫？那里的甜食很不错。”说着说着，基达尔猎犬便蹭到黑猫身边，它毛色华丽干净，好像一只小号的银狼，“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了，那里其实很适合无家可归的魔族的。”魔族？黑暗气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卡拉化作的黑猫看着笑容憨厚的大狗，真想一下子问个明白，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主教宫里的魔族收容所，抑或是在主教宫中可能举行的魔族聚会，这对富有冒险精神的卡拉来讲充满了诱惑力。何况，她现在确实也是无家可归——翁达伯爵讨厌猫，尤其是黑猫，所以就连阿多尼斯唯一可能的栖身地也变成了不可能。

　　“那个傻瓜伯爵是无法看透这么强大的变形魔法的吧。”这才是关键所在！就算翁达伯爵收容卡拉，也不会把她看作一个女人，更不会把她当作有用的随员，说到底，那个冷酷无情的蠢男人只在乎那个残废人——而在五分钟前，那个残疾人刚把卡拉变成一只不受欢迎的黑猫。

　　这个世界真够疯狂！再次为刺杀失败而沮丧的黑猫身了个懒腰，它决定去参加那场奇妙的魔族聚会，既然那条基达尔猎犬把她当作魔族的人，那么顺便找点东西填抱肚子也没有什么不可的吧。

　　“那么还不快走？”高高扬起尾巴的卡拉敦促那只基达尔猎犬，她准备在这六个月里作一只彻头彻尾的黑猫，一只也许可能大概属于魔族的黑猫。“我叫卡拉，你呢？”

　　“鲍温德！你可以叫我阿德。”

　　主教宫距离两只动物搭讪的地方有相当的距离，但是多出两条腿就多出了一倍的速度，所以卡拉他们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到了那儿。鲍温德显然是主教宫的常客，只见它巧妙得绕过警卫，顺着隐蔽的墙角绕到建筑后面的花园，并把一道小门指给卡拉看。“那里是亚历山大公爵的静思室，而其余的房间则属于过去和未来的门罗统治者。”

　　“静思室？”这可是个新名词。

　　“就是思考最终大秘密的地方，只有静思者本人才能够进入……你知道大名鼎鼎的安格鲁摄政王吗？过去就有人怀疑他并没有出走南大陆，而是在静思室里了却了并不健康的残生。”鲍温德的闲言引起了卡拉的注意，在南大陆长大的她原先对西大陆历史没什么兴趣，只在来访前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突击。

　　安格鲁摄政王是几代之前名为安德烈大帝一生中最终要的所在，他不但是帝王的异母兄长，也是后者成年前帝国的实际统治者。相差六岁的年龄，却像父亲一样教育弟弟的这个男人，是不幸和仁慈的综合体。所谓不幸是童年失却了母亲，青年时丧失了未婚妻，之后一桩政治婚姻维系着他最后的统治岁月，再以后……他便在模糊的传说中出走了。直到他的儿子即位之时，化为骸骨的前摄政亲王才回到他的故乡。

　　这故事的前半部分似乎又发生在名为翡冷翠的帝国中，而眼前的前摄政亲王比起先辈拥有更多的智慧和勇力，自然，在阴谋手段方面也不逊于曾经的安格鲁摄政王。然而，故事的后半段还没有在今日获得验证，同时拥有灰衣圣骑士荣誉的青天•亚历山大•门罗不知是不是会想安格鲁摄政王那样真正让出权力。

　　鲍温德的闲言还在继续着，华丽皮毛的它诉说着残忍的历史好像不过是一场戏剧简介，“不过作为走遍世界的魔族前辈，我不得不告诉你，卡拉。”它扭头离开属于青天的那扇门，以轻盈的步子跑向后面一栋石灰岩小楼，“安格鲁摄政王还在他的静思室里呢，上次我偷偷观察的时候，他的右手骨刚从扶手上掉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还吓了我一跳。”

　　卡拉没有问鲍温德怎么能够看见封闭房间里的一切。鲍温德没有隐瞒自己身为魔族的事实，也就更没有把魔族透视的异能隐藏起来的必要。卡拉相信鲍温德所说的一切，包括安格鲁遗骸还在静思室，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关心那个男人，虽然她打内心里想要报仇。

　　他不该死得像安格鲁那样，绝不允许死得那么寂寞！内心里有声音呼喊着，仿佛要跳出咽喉般的迫切，卡拉骂了声该死，快速冲到鲍温德前面，只图那泪水不被刚遇见的魔族所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