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第一部]》苏幕遮

45、第八章 众神之国 II

　　******************

　　新年不仅属于贵族，也属于天神赋予这片大地的所有生物。与人口密度相对稀少的田园地区不同，城市往往是聚集着大量人口的所在，尤其是西大陆帝国皇冠之城阿多尼斯更是全国民众向往的最繁华之所在。这座城市的光荣不尽尽凝练在皇宫、教堂、广场、官宅这些精美建筑上，也不单单执迷于渲染花草的秀美和树木的葱茏，这位于西大陆中央行省的伟大都市最自傲的莫过于她所拥抱的那些个灵魂，勿论是出身皇族贵胄还是寻常知识分子，抑或是在别处列为下等的商人走卒。

　　“阿多尼斯这座城市竟然这么漂亮吗？我甚至都要忘记了呢。”胸前佩戴着胸露徽章的猎队队长从纺织娘酒馆的长窗望去，参加春天游行的人们挡住了安格鲁摄政广场另一端的利亚小礼堂。猫脸、狗脸、蝴蝶形的，黑的，白的，描着金边的，还有用黑丝绸蒙着脸的——只要能够把自己藏起来，又相形于夸张华丽的衣着而不显得突兀——这是春天躁狂的特权，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富得流油的统一国度。“可惜太美丽的东西总是不会长久，”脸上明明是兴高采烈，嘴里却吐讨厌话的这个黑发男人，正是与翁达伯爵进行过龙皮交易的烽•喀斯特罗队长。

　　用烧焦的龙皮换一座近乎枯竭的矿场，买卖双方却出乎意料地深感满意，特别是翁达伯爵附赠的那片小绿洲，可是不折不扣的优良给养站。“等到办完该办的事情，我们就去沙漠隐居吧，蕾蒂亚。”半真半假说出这番话的烽，只获得那金发精灵微微一笑罢了。不能够随心所欲的生活，只能够按照既定的路线走过大半的人生。就算是貌似自由的猎队队长，也无法随时“退休”，这点火系精灵蕾蒂亚真是比任何队员都要明白——从喀斯特罗少年时就一直结伴的男人和女性精灵，不但是彼此合适的战友，还是可以相拥度过每个寂寞夜晚的伙伴。

　　如果排除不羁的言行，还有看不出任何大陆风格的混杂装束，烽•喀斯特罗从皮相上而言绝对算是美男子，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总是给人一种富有威慑力的错觉。“我母亲是海上讨生活的人，”在某个意乱神迷的瞬间，蕾蒂亚听到她的床伴万分感慨地嘟囔过，“但我最讨厌大海，每次都觉得那片大水仿佛要把我溺死。”

　　这个男人对大海的厌恶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蕾蒂亚以精灵在数百年间培养出来的、适合于高贵奴隶的方式检视着这二十一岁的年轻男人，身体如此强壮、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聪敏多谋，善于驾驭不同的部下，这种强势的货色本不该被大海吓到的。“蕾蒂亚，你不要紧吧？为什么不给这位女士招呼一杯啤酒呢？”

　　有着火红色眼珠的精灵因为沉思被打扰而皱起眉头，她的表情是如此可爱，竟让坐对面的高大女性发出愉悦的笑声。“没有关系，喀斯特罗队长，能够在西大陆看见恢复自由身的精灵真是相当愉快的事情呢！”裹着男式披风，将脸藏在宽大兜帽内的女性有着丰润的下颌和丰满的前胸，然而她的豪爽却不亚于任何在这酒馆里消闲的男性。“说起来，这还是那个小可爱的功绩呢……你要知道，喀斯特罗队长，现在能让人着迷男性可不多了啊，尤其是在这个娘娘腔的大陆上。”低沉丰厚的女音决不可能属于年轻的女性，但是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却是崭新的。

　　“因为是郡主的要求太高了吧。”猎队队长晃着他黑发丰盈的头颅，双眸闪着狡猾的光芒，“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美丽的夫人。”他的声音虽低却相当果断，“如果不想被人当成是欲求不满，还是快点说出委托的内容比较好。”

　　“那又怎么样？欲求不满很丢人吗？”被称作郡主的女人拿起桌子上的啤酒杯，以难以形容的优雅动作抿了一小口，朱红色的嘴唇丰润诱人，如果换作常人早就被诱惑了。“新婚一个月就跑回什么家乡，任何情欲正常的女人都会不开心的，”话虽如此，但是她丝毫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尤其是想着还有十打以上的情敌，而且每个都是漂亮的小妞儿，如果不吃醋的话怎么都不正常……”

　　“如果是别人倒是有可能，如果是郡主您……不对，现在我该称呼……”

　　故意的停顿泄露了男人的心思，所幸郡主殿下并不介意。“哎呀呀！不要说出来啦。”她把兜帽拉得更低，但是那璀璨的婚戒却越发暴露出来，“真是不懂风情的家伙，亏得我还以为你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呢。”这种女人会在乎什么怜香惜玉才怪呢，无论是对她内容丰富到可怖的传闻，还是眼前这隐藏在兜帽之下仍旧无法遮掩的光辉的形象，都提醒猎队队长此姝绝非可以随便调戏了事，更何况此次会面有极其可靠的掮客搭线而成，报酬将会非常之丰厚。“这是伍万金票，剩下的一半等到完成任务的时候再支付。至于期间的费用，我会委托中间人按时兑现的，只要你不暴露目的，要想维持富裕的生活并不很难。”

　　这个女人的承诺比大多数她周围的男人要有力，这点烽•喀斯特罗也是早有耳闻，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个。“你是说在这座城里？还是说在那个男人出现的所有地方。”

　　被称作郡主的女顾客点点头，她重申了一下任务本身：“总之在那个时候来临时，不要被别人抢了先。此事意义重大，但是并非没有风险。”所谓“那个时候”已经在私下书面往来中谈得很明白，聪明如烽并不会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个使命。“千万记住，不要被那些海里的怪物占了先机。丈夫是我的，他的身体也是我的。”眼见交易妥当，女人把手缩入斗篷，敏捷地走向酒店门口，很快就失效在门外狂欢游行的海洋中。

　　“她怎么不直接去照顾他呢？这夫妻两个真是令人摸不透啊。”从另外一张桌子走过来的蕾蒂亚，把一盘牛肉饼干放在队长面前。纺织娘酒店楼上上等套房已经被预订了一年，支付房费的乃是那个神秘的掮客，此外适合在西大陆居住的服饰也已排满了衣柜，总而言之，除了那些喜欢奔波在外的家伙，剩下的两个人将在这帝都度过不知长短的时光。“就算是休息休息也好啊。烽。”队长脸上凝重的表情跟刚才判若两人，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破坏他的快乐，于是蕾蒂亚又免不得进行劝解，“我去看过了，房间相当不错呢……”

　　“这种任务如果不是跟门罗有关我才不接呢！”喀斯特罗打断了蕾蒂亚的话，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这是赚死人的钱，要被我妈诅咒的。”

　　“死人的钱？”在荒漠森林孤岛和大海之滨那些荒凉的地方，雷蒂亚看到过很多死者，那些有坟墓的，或者腐烂在荒野的，包着裹尸布，赤身裸体的……但从未令她恐惧。但是此刻为什么会如此害怕？为什么无法向过去那样平静地谋划这个任务？蕾蒂亚虽不情愿，却不禁去寻找答案。当她再次从队长听到“至少是快死的，你没有听说吗？他快死了”的低吟时，那恐怖之感的原因终于显现出来——它不是来自于将死者，也不是来自于任务本身，而是来自于接下任务的这个人的声音和表情——带着嘲讽的微笑，恰如死神。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名字改了，貌似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