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第一部]》苏幕遮

40、第七章 沉疴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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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奥里.拉玛.莱斯特穿过回廊的时候照例引来很多好奇的目光，尤其是现在，他身后支着拐杖、衣衫褴褛的老年人所发出的咳嗽声愈发激起了更多的窃窃私语。“这个家伙，又有什么新花样了？”“嘘……当心他在公爵殿下面前说你的坏话。”“我才不怕，他是什么东西……”

　　老头子显出忧郁而庄重的神态，一声不响地被冷言冷语问候着，直到距离那扇房门五步左右的地方，他才用干咳打开了话匣子：“莱斯特先生，”干枯的左手从怀里掏出白木首饰盒，被从小巷里带到深宫的老人问亚历山大公爵的家臣：“是殿下召见我么？如果不方便……”“当然是，公爵殿下非常记挂您呢。”“那么皇帝陛下也在吧。”莱斯特看了看那树皮般粗糙的面孔，一股恶寒涌上心头：“当然，皇帝陛下必须在场。”不过你这个毛病可不要传进来……莱斯特听说过这种病，虽然这名老人不过是处于发病的初期阶段。

　　“放心吧。这种诅咒离开科瓦纳就没有用了。”老人敏锐地发现这点，于是他第十遍解释道：“如果实施这样，我根本到不了这里。”七天，七天足以失去生命，就好比这首饰盒里的花朵一样。他充满自信的笑容暂时安抚了莱斯特的心，但是老人很清楚，这种具有魔力的微笑对即将面对的那人是没有用的。这点，在他就职圣书院的时候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那些日子里，课堂上总是有双锐利的眼睛追随着教学者的每一个动作，那种恨不得榨取一切知识的狂热足够令自认为渊博的老师们感到恐惧。况且那种颜色眼睛缺乏温情的注视是如此锋利，好象有一点隐藏所知所晓的企图就会马上被切开暴露于世——青天•米拉迪就是这样可怕的学生。时隔九年后，因为流行病而来的前老师再次不得不跟他曾经的学生面对面交谈，并且，主宰谈话的还是那名漂亮男孩。

　　漂亮依旧，但是太憔悴了。这个评价是在进行对比后做出了，大气又不失精致的帷幕下，两名成年男子正靠在一起。不祥和的气氛中漫溢着鲜血的甘甜，被拥抱着的黑发男子惨白的脸上除了惯有的冷洌外，又添上了一层死色。因干呕而带动的起伏顺起红色的描绘，从白色礼服的肩部到下摆的曲线，是来自年长门罗消退的生命力。

　　“莫林老师。”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来人是谁，青天•亚历山大•门罗的听觉捕捉到了岚山的声音：“真对不起，”年轻皇帝颤抖的声线比怀中男子痛苦的抽搐还要软弱：“莱斯特……”

　　莱斯特没有动，莫林也没有动。他们等待的，是那位暂时上不来气的统治者。黑衣密报被攥在手里，发白的骨节昭示着意志对身体的反抗，果然不到一会儿，仍旧被拥抱着的躯体发出了等待已久的声音：“科瓦纳怎么了？莫林老师。”

　　“皇帝陛下，公爵殿下，”老人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把目光从皇帝哀戚的脸上移开。在这个时候，某些词汇是不能说的。“科瓦纳被诅咒了，魔鬼把化石病带到了那里。”“化石病？”把兄长往下滑的身体再次抱住的岚山问道，此时他自觉地变成了青天的喉舌。但是，莫林的回答让他的心更痛了。“是的，陛下。那是一种身体纤维化后，逐渐衰竭而死的病症，至于身体就好像……”就好像石头一样，莱斯特心里说，七天全部纤维化，直到硬得像岩石。

　　“那种病，不是早就没有了么？”好像被面颊上的温暖惊醒，钴蓝色的眼睛缓慢地移到了眼角，这样青天就可以看到屋子里来访者了：“听说您带来了证据，能……看看吗？”这个屋子里，谁会先死去呢？懒意涌上心头，但是并没有传递到脸上，面部肌肉是如此僵硬，就好像被传染了一样。皮肤的小血管已经无法温暖那些细小的神经，只有身边那颗嘭嘭作响的健康心脏顽强地透过布料给予将死者生命的暗示。青天把身体的全部都交给了兄弟，这在过去似乎是倒过来的。

　　白木盒子被打开后，一朵精致的石质玫瑰被莱斯特带到眼前。他戴着厚厚的工作手套，并且在接触的地方抹上了消毒药水，即使这样，前游吟诗人的脸上也不轻松。“真美。”心情被焦虑笼罩的岚山不禁发出这样的赞叹：石头花瓣纤薄动人，每一丝纹路都巧夺天工；骄傲的雄蕊被蓬松的雌蕊环绕着，好象在等待着蝴蝶的亲吻；肥厚的叶片闪着翡翠一样的光，就连最深沉的绿色矿石都无法与之相比。“别去碰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青天一把拍开皇帝靠上去的手，他自己的食指却借着惯性触到了竖着细小石刺的花茎。

　　“大人！”来不及躲闪的莱斯特被自己的鞋跟绊了一下，仰面朝天往下倒去，随着他挣扎的动作，那沾染了鲜血的玫瑰花以优美的抛物线落下大理石地面。紧接着，挣脱了怀抱的公爵也仿佛从清醒的山顶落下了深渊，以不可逆转的惯性从床上滚了下去。

　　“咔啦”的断骨声被内侍们的惊叫声所掩盖，狂喷而出的血液从尚未完全愈合伤口处的快速涌出来，在身体的四周划出了融融的血线，而那花朵则浸润在红色的小池中。

　　“御医，快去叫御医。”冲下来一把抱住失去知觉的兄长，岚山俊美的脸因为痛苦完全扭曲了：“快去，统统给我去找！”杂沓的脚步纷乱地涌出卧室，只留下门罗家的至亲。无论是痛苦哀号的皇帝也罢，再次陷入死谷的公爵也罢，其后赶进来的医生和内侍也罢，谁都没有发现在那浸润在鲜血中的乌发上，一片粉红色的玫瑰花瓣正悄悄地在微风中颤动。

　　“啊？这个力量……”在这个世界最中心的大陆上，一名金发男子若有所思地把手上的经卷放下来，对他的伙伴说：“虽然很微弱，但是可以肯定这不该出现。”好像不理会对方的惊讶，他接着说：“是他，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