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第一部]》苏幕遮

39、第七章 沉疴 II

　　感到惊讶的众人随着公爵的目光望到门口，看到年轻的皇帝绷着脸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对夫妻。那个男性贵族约为四十多岁，女子也不过是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你们都退下！”岚山二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门多萨公爵夫妇还是呆在原地。空气里有着不寻常的气味，逼着无关的众人离开了这个房间。

　　“请说吧，门多萨公爵，”岚山坐在床边，把手按在被子上，他显然是做好了某些准备，但是对于这类事情没有经验的他并不像他的兄长那么从容：“还有您，门多萨夫人，这里没有别人。”青天挑了挑眉毛，这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莱斯特说这个女人来过好几次了，怎么？找到皇宫里来了么？有了这种想法的公爵闭上眼睛，他觉得这样的事情不该端到这里来谈，尤其是把岚山牵扯进来更是不该。

　　亚历山大公爵是公爵，门多萨公爵也是公爵，可是在这块土地上，他们是不平等的。“想请陛下允许臣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亚历山大公爵殿下做教女，您看……”门多萨公爵的声音是委曲求全的，为了他钟爱的妻子，这名曾经贵为财政部长的男人拿出了最谦卑的姿态：“臣知道殿下身体不适，但是孩子总需要个教名吧，所以请……”一丝冰冷的微笑爬上了青天的嘴角，他睁开眼睛，正对上岚山询问的双眸，那种眼神让他无法说出冷酷的话来。

　　“这样啊，”他说：“为什么不把孩子带来呢？既然都拜托了皇帝陛下，就知道我不会拒绝的。”因为皇帝陛下，所以不会被拒绝，这好像是全朝廷都该知道的事情。岚山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眼睛并没有放弃与那双带着含蓄讽刺的钴蓝相互的交流，因为皇帝陛下，因为我，所以不会被拒绝吧。

　　与身份高贵的两个人不同的是，那对夫妻也各有各的想法。

　　门多萨曾经在青年时代受过伤，失去生育能力的他并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要有人继承门多萨门庭就好，因为做丈夫的并不希望旁支来支撑拥有三百年光荣的姓氏。至于亚历山大公爵扮演的角色，即使妻子不说，他也猜到了□□，作为孩子的名义上的父亲和事实上的养父，门多萨公爵有自己平衡的办法。可是，太激动的妻子却并非如此，她一直在哭，并且用祖国的文字写了很多为夫不认识的书信送出去，然后一次一次出去游荡，这个不得不令年长的丈夫担心。

　　与其等待不如行动，在朝会结束后他拦住了皇帝的御驾，结果正如他所料，年轻的帝国皇帝并非对此事一无所知。

　　凰在接到丈夫的通知后并没有带来婴儿，照理说这是不合理的，在取教名的时候教父和教子女都应该在场。凰苍白的嘴角颤抖着，在接到丈夫“把女儿带来”的口信后，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不带孩子来，而她的丈夫也默认这种小小的违逆。但是她还是无法忍受那双钴蓝色眼睛的审视，如果是在私密的屋子里，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可是现在，斜睨的目光仿佛在苛责她私自产下孩子的主张。

　　凰满脸通红，局促不安地盯着脚尖，纤细的手指在臆想里攥着滴血的心脏，而呼吸也似乎要背叛她离去。“凰！”她听到丈夫这么喊他，然后腿一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怜的女人，竟然吓昏过去了呢。”这个声音，是属于青天的。

　　在场的御医正好派上用场，一阵手忙脚乱后，女人终于悠悠醒转，但是明显已经无法留在这里了。岚山看见兄长的目光一路追出去，微微皱起的眉头表达了特殊的关切之意。

　　“名誉似乎又消失了点呢。”身子恢复到平躺状态的亚历山大公爵在那对夫妻离开后这么说，他的左手被岚山的双手攥着，从身体传来的信息胜过了千言万语。“那个，是哥哥的孩子吧。”岚山问道，他虽然并不十分确定，但是也不能不顾及帝都沙龙里传来的信息。“是啊，本来不打算让她出生的，真是倔强的女人。”这样的回答毫不在意，好像是责怪门多萨夫人如何不谨慎一样。

　　“准备怎么办？”岚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为小女孩未来的命运担心，这样的生身父亲，这样毫不在乎的态度，“准备接到宫廷里来教养么？”

　　“成为教女应该是这样吧，未来也是一朵美丽的花啊。”翡冷翠的宫廷规矩，所谓被皇室钦点的女子，在儿童的时候是以教女的身份被抚养的。“等到长大了以后，许给显要的贵族不就行了么……但是千万不要试图把她写在门罗的家谱上，这对国家不利。”青天的嘱托有点多余，不过如果不明确下来，说不定真会变成现实。青天圣骑士的私生女的记录，会令殉教者一样的圣骑士守则蒙羞。

　　令圣骑士蒙羞就是令教皇蒙羞，对于任何一位统治者来说都要尽量避免得罪这位女士。

　　“我没有这种打算，哥哥。”

　　“那就太好了。” 青天懒洋洋地把左手从岚山掌中抽出来，顺势从床旁边的柜子取过来一本黑色封皮的报告，正是卢卡斯所领导的秘密警察为君王搜集的情报合册“黑衣密报”。“科瓦纳来人了，”翻开最后一页，青天停了停道：“据说是流传着一种怪病，虽然进行了地区封锁，但是还是有人逃出来了。”冷酷的声音继续击打着岚山的耳膜：“凡是试图通过封锁网的，都用喷火器处理，这样，你看好么？”所谓喷火器，是将浸满了火油的绒布包裹着火药弹射出去，并且在触到可燃物后方才燃烧的武器。凡是被这种东西碰到，不烧成灰烬是不会熄灭的。

　　“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岚山睁大了眼睛：“既然传染病流行，就该派出医师团才是，怎么能够……”

　　“如果医师团有用自然最好！”不知道是因为被违逆还是别的原因，青天极其尖利地截断了话头：“如果没有用呢？难道让那些人逃出来把病毒散发到更广阔的地方去么？皇帝陛下，这就是您的仁慈么！”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腔调，这样的眼神……被羞辱了，原来。

　　“殿下您总是对的，但是这也不是杀人的理由！”活生生的人被烧死，如此残忍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力夺走神赐予的生命，即使是哥哥的走狗们也不行！立即停止这种事情，我去安排医师团！”

　　“哈。神赐予的生命，岚山你……”神经质地捂住嘴唇，青天觉得什么东西将再次决堤而出：“天真的孩子，哪里有什么神!”他斜睨着愤然起立的皇帝，一字一句的说道：“神可管不了那么多！”头颅沉重地无法抬起，颈椎以不可逆转的颓势曲向胸前，最后低沉的声音大概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了：“陛下想安排医师团也没有问题，等到见了那个人再决定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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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男人究竟算是好人吗？
感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