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第一部]》苏幕遮

31、第五章 混乱之前的世界 VII

　　追随胜利者，在哪里都该是正确的吧。岚山抱着玛雅的脖子，把脸埋在柔软的鬃毛里，这里，很暖和。“那么，那位教皇就白死了吗？难道居住在天顶静海的黑暗公爵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我也是听说......”玛雅的声音好像流如静海的溪流一样，缓慢而平静：“听说在那人生命的最后时刻，黑暗公爵命令疾病女神取走了灵魂的那一部分......也许，是进入轮回去了吧。”
　　“呃？”

　　“本来那也是不允许的......我听安芙莱特说，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跟光明皇帝陛下发生了争执，后来他们兄弟的关系就不太好的样子，然后没有过多久......那场战争......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的主人，他，不要我了。”

　　玛雅的身体使劲颤抖起来，好像无法承受回忆带来的激情一样，这让岚山感到非常抱歉。当他第一次在幻影森林的海岸上被玛雅救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发誓不要让这只美丽的动物再感到悲伤。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可是这灵兽的可人之处已经填补了某些失去的东西。“不要难过，玛雅。”长着金色螺旋尖角的圣兽之王听话地点点头：“现在我的主人是岚山，玛雅本来不应该感到难过，但是......”代表着纯洁、坦诚的独角兽并不会撒谎，这让岚山感到很欣慰。

　　“玛雅，你还在想念那位天神吧。”“是的。”“那么为什么要追随我呢？比起他，我实在是微不足道......”“请不要这么说，岚山陛下，你是我唯一可以找到的主人......因为，我可以感觉到......所以，请不要让玛雅再次成为孤儿，请陛下留下玛雅吧。”“不会的，岚山不会离开玛雅的。”过去那个人，不，那位神也曾经这么说过：“玛雅，你就请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吧。”

　　岚山在抱着玛雅的脖子混了一夜，早上刚一起来就被告知莱斯特——亚历山大公爵的首席家臣有要事禀报。回到书房的帝国皇帝在这位前游吟诗人那里的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青天.亚历山大.门罗在归途中突然病重，海妖精号正全速驶向海伦港，如果......“如果什么？”岚山猛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那么冷静，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一样。幸好莱斯特整满心焦急，根本没有空去关心皇帝的反应，那声音在经过他主观的加工后，完全是一副心急如焚的腔调。“船上的医生说，这么下去可能会有不测。”会有不测么？岚山背过身体，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玛雅跟他说的那个故事，也许．．．．．．“莱斯特先生，这事情我知道了，明天就派御医团赶到海伦港等候吧。”

　　事情是发生在五天前，这时的北大陆南海岸线正是冬季暴风雪肆虐的季节，很多船只都在港口里避风，百无聊赖的水手混迹在酒吧和花街上。这种恶劣的天气里，竟然有一艘外地来的舰船忙忙碌碌、人声鼎沸的等待起锚出航——这就是有着海上亡命徒之称的西大陆名舰海妖精号。

　　下午四点，风雪稍小，在斯坎迪纳维公国叶西里港等待的海妖精号终于等到了它船主的到来，青天．亚历山大.门罗踏上甲板的时候，新任船长拉莫身后的水手们发出由衷的欢呼声。巨人般的拉莫船长走向前去，端正地行了个礼：“大人，海妖精号船长拉莫为您服务......”西大陆翡冷翠帝国的第一公爵感到非常满意，毕竟让拉莫接任自己船长的位置完全是多年来考察后的决定——能够在寒冷的冬季，沿着狭窄的航道听命迅速赶来，既是因为这艘性能良好的海船，还要靠这帮技术娴熟、胆大心细的水手才行。“恭喜你了，拉莫。”公爵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他的微笑恰如其分的表达了赞赏之意：“那么，能不能在一周之内到达海伦港呢？”“没有问题，只要大海里还有水，我就能够按时把您送到那里。”

　　“那真是太好了。”青天抬头看看飘着鹅毛大雪的天空，又环视了一下那些在港口里躲避风雪的船只，在拉莫的引导下大步往船舱走去。当他走过主桅的时候，一名帮忙固定绳索的黑发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拉莫，”青天责备道：“海妖精上不用童工，你忘了么？”拉莫刷得白了脸，他知道主君的脾气，在翡冷翠的领土上，使用童工要处以一年收入四倍以上的罚款，这个即使连海妖精号的船长都不例外。他刚要解释，那个孩子已经发声了：“请不要责怪拉莫船长，是他在海上救了我，所以......请大人原谅他吧。”

　　很有勇气的小东西啊。青天.亚历山大.门罗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男孩，他站在悬崖边上望着大海，强忍着要跳下去的冲动，那时候，眼神也是这样的想要维护住什么的样子吧。“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缓和的面色让拉莫知道没事了。“这孩子叫安芙，我们在公海上救下来的......挺伶俐的孩子。”“安芙？”公爵钴蓝色的眸子在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你叫安芙？”“是的，大人，”男孩挺起瘦瘦的胸脯报告道：“安芙.静，亚历山大城泥水匠乔.静的儿子......”亚历山大城，那个似乎永远也造不好的亚历山大城么？不知道怎么了，这个城市的名字猛地敲击着青天的脑神经，一瞬间里，似乎什么东西被蛊惑了。“亚历山大城......”他回头看了看拉莫道：“甲板上的人够了，这个孩子就安排在船舱里吧......这次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合用的侍从。”拉莫自然不会反对，安芙更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夹杂着大片雪花的北风再一次掠过甲板，青天.亚历山大.门罗紧了紧海鼠皮裘，从那次婚礼之后，他的身体似乎开始往着颓败的方向迅速退去，虽然从外表看起来仍旧是那么高峻有力，但是房事后一次次的晕厥让他看到了某个时刻即将来临的征兆。这么快.......就要来到了么？
　　“进来吧，安芙。”青天熟稔地打开舱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熊毛地毡、东方手工刺绣被面、檀香木家具所特有的味道，海妖精就是另外一个家，是一名漂泊在大海上的人梦寐以求的居所。未来的七天，他就将在这里度过，查阅莱斯特让拉莫带来的那些文件，读完上次留下的那几章东大陆传奇野史，还有就是思考一个问题——这也是他匆匆赶回阿多尼斯的原因，岚山拨给波莱肯顿公国的粮食远远超出了今年的预算，在这件事情将要造成的连锁反应变得棘手起来之前，他，青天．亚历山大．门罗必须赶回去，否则跟莱丁帝国的平衡很有可能就会被打破。

　　怎么去跟小弟谈论这件事情，怎么才能够稳妥的挽回颓势，这比起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和新婚妻子的不满可重要多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翡冷翠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而在翡冷翠，坐在王座上面的君主才是重中之重。“岚山，不要让我为难......”靠在柔软的躺椅上，亚历山大公爵感到了一种安心，这是在其他任何地方找不到的舒适，厚重的橡木舱门并不完全隔音，水手们的吆喝声间或溜进来，充满了海上征服者们特有的骄傲，冬日的大海比起季风季节显得安详，把海妖精变成了一艘巨大的海上摇船。

　　“大人，”安芙乖巧地递上雾乡出产的红酒，他从青天变得浑浊的眸子里看出了疲倦，而那种凝神静思的样子让这种疲态显露无遗。公爵接过水晶酒杯，嗅了嗅，醇美的果香瞬间席卷了他的呼吸系统：“真是好酒，”克拉雷那个妖怪的酿酒技术还是那么好，可惜不知道还能够享受多久，青天突然想起答应去雾乡群岛拜访的那回事情，说句不省心的话，如果想要在那里呆一段时间，就要抱着荒废政务的觉悟：“竟然还有那么多事情，如果来不及的话也许只能仰仗帝师了……”想到这里的公爵起来，象蒙上毛玻璃一样的双眸已经开始不知道往那个方向聚焦了。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神志恍惚的思维，得到允许后进来的拉莫向公爵报告说已经到了公海。“是吗？”青天呷了一口佳酿，努力盯着给自己脱靴子的安芙，就是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随后，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支住了他的肩膀，自顾自继续喝酒的青天觉得这酒似乎越喝越多的样子，而整个船舱也似乎变得越来越阴暗。怎么会这样呢？是灯不够亮么？他想，迷蒙的微笑慢慢从嘴角绽开出去，整个身体都瘫在了后面人的怀抱里。“我，不想……”

　　“我去叫医生。”先反应过来还是那名叫安芙的少年，他来不及传外套就跑了出去，舱房里就剩下了巨人拉莫和陷入癫狂的公爵。

　　殷红的鲜血刺激着拉莫的神经，大个子巨人眼见着主君颓然倒在他的怀抱里，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青天．亚历山大.门罗的生命之泉随着躯体的抽搐一股一股从嘴里逸出来，微笑的表情带着令人心寒的欢愉，好像对死神献媚一样。“怎么这么热？你又点着几个太阳了……帮我把脱衣服……拜托……”神志不清的青天一把撕掉了衬衫前襟，从身体内部爆发出来的酷热不一会就把裸露的肌肤烧成了粉红色，拉莫惊呼一声，腾不出手来阻止着疯狂行为的他只能够钳住公爵的上臂以免他伤到自己。

　　当医生赶到的时候，青天.亚历山大.门罗喷出来的鲜血已经把米色长裤都染红了，上身的衣服仅剩下领口到胸口的几缕碎布。万般无奈的医生只好强行把麻醉药灌进公爵嘴里，直到病人平静下来后才把一个结论告诉已经精疲力尽的船长：“这是塞拉莫失血症，现在不过是开始......”无须医生再说下去，拉莫已经知道事情是多么可怕了——在西大陆人的概念里，塞拉莫失血症代表的就是死亡。所幸医生后面的话带给了这位船长希望。“幸好公爵大人的症状是早期，如果五天之内我们能够回到海伦港补充大量铁溶素的话，兴许会恢复的。”

　　没有想到这样的麻烦事还不过是个开始，正当青天.亚历山大.门罗的神经系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紊乱的时候，北海的天气也像被传染了热病一样发起疯来。狂暴的北风和海洋中生成的气旋考验着海妖精的机械性能，这样的天气里是不能够使用大帆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那两门尾舵。海妖精号上一共有六名舵工轮值，但是经验丰富的他们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力量强劲的海流毫不客气地左右着海妖精的脚步，迫使它象针尖上跳舞一般上下颠动着，每个关节都发出吱吱牙牙的□□声。

　　幸好拉莫还算镇定，他命令所有的水手镇定下来，然后把自己捆在方向舵上坐镇。奋斗了一昼夜之后，筋疲力尽的船员们终于在曙光中看到了海岛。

　　“那是……”单筒望远镜里的海岛群覆盖着绿色的植被，白色的灯塔上悬挂着翡冷翠帝国的独角兽旗帜，海风变得温柔起来，空气中带着南部海岸海洋帽带红藻繁殖时特有的硫磺味。“难道我们从北海直接被带到帝国的南部了吗？”拉莫回头问刚被提升为大副没有多久的小约翰：“去查查海图，我们可能在哪里？”“雾乡群岛……不用查了。”“雾乡群岛？怎……怎么会？这绝对不可能。”从西大陆的最北面一昼夜就被吹到了大陆最那面的雾乡群岛，饶是拉莫见多识广也不敢相信。

　　“我跟大人来过，这里肯定是雾乡，那个最高的就是军舰鸟灯塔。”被称作小约翰的约翰尼.查尔斯大副沉声说道：“这里的领主——是个怪人。”“你是说那个的妖怪德勃菲尔？”“嗯，有这样的人存在，也许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了吧。”妖怪这个称呼据说是从很久以前就延续下来的，雾乡领主是历代君王都很重视的人物，不见衰老，来历不明，为君王所纵容，这些足以引人遐想……据说，这位公爵的领地和爵位都是与安德烈大帝订立契约得来的，而契约的内容只有执掌帝国秘密的实质统治者才知道。

　　“这个地方真安静。”看着越来越近的雾乡群岛，一句戏言从小约翰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如果一定要死去的话，选择这么平静的地方是最好的吧。”说这句话的人是当年十九岁的摄政亲王青天.亚历山大.门罗，而听众就是那位克拉雷•赫尔梅斯•德勃菲尔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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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