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第一部]》苏幕遮

28、第五章 混乱之前的世界 IV

　　告别了塞弗纳先生，孟菲斯并没有急于回到居所去。那间房子离祭祀王的宫室很近，一定会被忙碌的人群影响到；即使不走进那所房子，他也可以想象被丝绸和熏香围着的圣祭祀王的表情。
　　第一次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曾提前来到那间房子里隐了身形看着那美丽的女子被高大利索的仆妇们打扮梳理，也还记得那位英俊的教皇是如何教导年幼的圣祭祀王对光明皇帝要恭顺有加，那次他被这么神圣的仪式所迷惑，甚至感到莫名的幸福，后来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孟菲斯完全知道那些流着眼泪蜷缩在祭坛上的华衣处女不过是天神和人界的媒体，合二为一本身也成为了没有乐趣的例行公事。“所谓爱情，所谓感情，不过是责任的华丽外衣罢了。”这样的话语如果被弗洛蓝听到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习惯性的，孟菲斯的心里总是不禁要跟那个失踪的神祗做个比较。

　　空气中充满了夜特有的味道，一群萤火虫从沉思着的隐士身边飞过，划过一道曼妙的曲线，有意无意间形成了一个随兴的图案。“这是对光明的礼赞，孟菲斯先生，”柔软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每次在成人礼的前一夜，一切会发光的生物都好像特别兴奋......”处于思想漫游状态的男子毫不犹豫地停下脚步，他可以感知到那个打招呼的女子一切的心理活动，或者说那名女子身体里有一种东西引起了孟菲斯的共鸣。“这又是白法典当中的记载么？”他转过身将双手放在胸前，用光明神殿祭祀的礼仪回应了来访者的敬意：“经过历代教皇的修改，我倒真是很想看看那本书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亲爱的教皇小姐。”

　　“您，就是神使大人吧。”葛瑞斯抬高下颌，努力想要从对方的金色眼睛里看出什么意思来，可是这位自称孟菲斯的男人让她失望了。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穿着深褐色外袍的男子似乎更关注那些渐渐飞远的萤火虫。过了一会儿，孟菲斯才像回过神一样对着教皇一笑：“你一个人独自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不希望别人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么？所以，不需要回答了吧，教皇小姐。”

　　葛瑞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奚落。不过神使们一贯是傲慢的，谁叫在黑白大战中追随光明皇帝的他们是天界的胜利者呢？而她，可怜的“弗洛蓝的朋友”，不过是两个天晶奇迹中分配给黑暗公爵的媒介罢了。“明天，伟大的神会降临么？”那个男子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从未失约过的光明皇帝啊，不知道这次你会从这个纷乱的世界上带走什么，又会带来什么。天晶族中年纪较长的教皇提起裙裾再次行了礼，带着谦恭的神情轻盈离去。她现在已经得到了光明皇帝使者的确认，该去好好准备一下明天的典礼。“可怜的女人，”孟菲斯终于可以把那副“神使”的表情放下来，随之戴在他脸上的是名为“威严”的面具：“你们都可以出来了，这么躲躲藏藏的有违诸位发过的誓愿。”

　　先前那些个萤火虫从树丛里飞出来，从光的结界后面走出八名高大的金发男子，他们浑身上下笼罩在橙色的微光中，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自神的国度一般。“我就知道是你们，否则那个教皇怎么会循着踪迹找到这里来呢？不过，我确实不知道作为我的使者竟然可以那么威风。诸位，你们说呢？”八名神使低下头，在他们伟大主神的金色锐目下，保持沉默是最安全的姿态。

　　孟菲斯的眼睛从第一个慢慢移动到最后一个，随后把目光投向不明的远方。他从那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接触，那是一种无法抹去、唯有他们兄弟二人才能够体味到的气息：彼此的力量——光明皇帝和黑暗公爵特有的气味。“他就在附近。”孟菲斯对自己说：“他见过他的朋友了，可惜恐怕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伟大的黑暗公爵啊......即使伤得那么重，仍旧完成了转生的过程，弗洛蓝，弗洛蓝，我们会不会在这人间见面呢？”

　　光的力量从他体内慢慢蔓延到他和那些神使中间的空间，并且慢慢化作一棵灼灼生辉的植物，很快的，原本只是幼苗的植株在光的滋润下迅速成长，伸展枝条，长出叶片的同时，主干也在不停地向天空冲去。“光之月桂。”八名神使一起跪了下来，其中最年长的那位情急之中脱口而出：“陛下，这，这该是明天举行仪式后才给与凡人的恩赐啊......”话音未落，孟菲斯已经阻断了他下面的话：“明天的仪式不必举行了，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要的。”

　　“可是，厄洛丽亚小姐会......”“她不会说什么的，”光明皇帝孟菲斯轻声命令道：“你们现在就回去告诉她，我想我知道她未婚夫大概在什么地方。”迎着已经升上穹顶的北极星之光，孟菲斯完全知道守护北极星的厄洛丽亚女神会有什么想法，这个徘徊在光明神殿内负责各种日常事务的女子，兴许早就绝望了吧。

　　说话间，光之月桂已经停止了向天空的生长，开始向四周扩散它柔和耀眼的树冠，叶片和枝丫以超出自然生长速度几千倍的活力将光明洒向庭院，甚至一时间超过了月亮的光辉。孟菲斯超卓的灵觉已经捕捉到人类惊讶的赞美声，如同过去将这生长在光明神殿的宝树移植到人类世界的每一次那样，他做了个手势遣散了神使们，捡起先前放在地上的文献，在人们还没有到来之前迅速走进了茂密的树丛。

　　“这就是光明皇帝伟大的馈赠么？”闻讯而来的西瑞尔沿着侍从们硬从人群里开出的小道走到巨大的树冠下，身上精美的袍子和名贵复杂、各有名堂的装饰物把他弄得有些华丽的不知所措，但是幸好那些从树冠里慢慢飘下来的光之花安抚了年轻的祭祀王略微有些紧张的心情，它们围着神子在无名的小小旋风下转着圈，发出沙沙的轻响。

　　多么神奇的植物啊，西瑞尔想，他想伸手去捉住一朵，却发现除了温暖的气息，连一点实体的感觉都没有。先前的问题得到了答案，正如前代祭祀王的日记所描述的那样，在人间可以存在一百年的光之月桂出现了。

　　“这一切都跟那个孟菲斯有关，”年轻的圣祭祀王小声嘀咕道，身边跟着的两名侍从和其他人一样盯着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植物发呆，完全没有意识到西瑞尔自顾自的低语：“还有那隐性的山，彩虹的门廊........这一切似乎都跟孟菲斯又太大的关系。西瑞尔，为什么你没有早点意识到呢？你可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