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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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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短短数十载,十八岁前的你在弗利埃的陪伴下长大,作为父母双亡的贫民窟小孩,你偏偏没有很缺爱,因为弗利埃是在母亲死后的第三天,下葬前的前一天出现在你的身边的。
你蜷缩在漏雨的棚屋里,雨水顺着铁皮缝隙滴落成线。
他踩着积水而来,黑袍下摆沾着未干的血渍,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贫民窟十年难见的鲜芒果。
“吃吧。”他削果皮的动作娴熟得像刽子手执刀,金黄果肉塞进你嘴里时,指尖还残留血腥味。
你有段时间甚至以为他是为你而存在的,独属于你的保护神。
他告诉你他比你大十三岁,所以他就是会很多东西,他给你做饭,教你道理,给你钱去上学。
你不知道他的钱是哪里来的,他总是很晚回来,你看不清他的身体上面有没有伤疤,但是你会闻到血腥气,你下定决心要带着他离开贫民窟,于是发奋学习。
十七岁的你在公立学校连冠榜首,羊皮奖状贴满霉斑墙壁。混混们堵截你的小道时,你默默复刻了一遍看到的弗利埃和他的仇家打架时的动作,直到听见骨裂声才惊觉自己折断了对方手腕。
你笑了。
这次之后,还有不长眼的混混涌上来试图报复,但是你并没有很在意,甚至没有告诉弗利埃。
因为你在这片区域唯一的公立学校的大考中总是遥遥领先,所以仅仅只是若有若无地透露出一些对于校园周围治安的不满后,校方便下令肃清风纪。
但是弗利埃还是知道了,他教你打架的技巧,“太慢了。出拳时要盯着这里——”他按着你的食指抵住他自己喉结,“人体最脆弱的轴承。”
你的指尖发烫。
在他的强迫下你每天锻炼,你渐渐长高变壮,即使这样,他还是开始陪你上下学,在你同学嫌弃被接送的时候,你近乎贪婪的享受着弗利埃的陪伴。
你会故意走慢一点,看弗利埃的背影切开暮色,肩胛骨在旧衬衫下起伏如蝶翼,腰线收进皮带时像一柄入鞘的匕首。
弗利埃有时候会和你并排走,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会走到你前面,然后发现身边没有人后,在回头看着你加快步子赶上他。
因为你跟在他后面的时候会一直看着他清俊的背影,于是你的梦里总是出现他。
你在军校选拔的笔试中取得了第一的成绩,面试官也对你赞不绝口,但是军校放榜日,你的名字悬在录取线最末位。
公示栏前贵族的嗤笑声中,你攥烂了笔试满分的卷宗——那些他亲手改良的军械图纸,此刻正躺在某位侯爵之子的档案袋里。
“去化学部吧。”面试官弹了弹他洗得发白的领口,“那里适合你这种……”
——这种没背景的聪明人。
没说完,但是你懂他的未尽之言。
你知道这是暗箱操作,但是你无可奈何,你甚至还要感谢他们没有直接踢了你而是让你过线了,也许他们也知道若是将本来的榜首硬拽下来未免有些太显眼。
你进了军校的一个偏门专业,你本准备在一学期后转专业,可是也许你在某些时候运气实在是好的,战争爆发在即,空气里都是压抑的氛围,你在燃料实验室熬了三个月,直到某夜误将硝石混入燃油。
爆炸震碎玻璃时,你护住实验数据的手背鲜血淋漓——那簇蓝色火焰也将照亮皇帝和将军眼中的贪婪。
这种可以说误打误撞研究出的燃料让你直接被军方关注,你很高兴的同时担心自己能否和弗利埃保持联系。
十九岁生日前两天,你攥着特批假条冲出军校,准备和他一起过生日。
怀表指针划过黄昏,你想象着弗利埃烤蛋糕时面粉沾在睫毛上的模样,你会拥有弗利埃给你准备的一个蛋糕,上面点缀着芒果。他很喜欢芒果,他人生第一次吃水果就是吃的水果,弗利埃说当初是觉得这种水果和你的头发颜色一样,金黄色很好看。
你没有见到弗利埃。
迎接你的只有焦土,敌国炮弹将贫民窟犁成坟场。
你收到了你上级的讯息,他命令你立刻回程,你拒绝了,“那里是我的家。”
其实你想说的是那里有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朋友。
于是你争取到了留下的机会,你和驻扎在本地的军队一起参与救援,你亲手挖出了弗利埃的尸体。
你在废墟中刨了三天,指甲翻卷,掌心血肉模糊。最后挖出的半截手骨上,还套着枚被高温熔毁的铜戒——是你用第一笔奖学金买的,内侧刻着“致弗利埃”。
葬礼潦草得像场闹剧。你站在雨中,看神父将薄棺推入土坑。
你忽然想起弗利埃的话:“脏东西也能变成珍宝。”
你从此不过生日,仿佛这样就能将记忆封存在炮火降临前的瞬间。
你回去之后不再投入研究,而是削尖了脑袋往上走,原先你不在意权力,觉得只需要靠金钱就可以护住自己的珍宝,但是你已经明白了唯有权力才能灌溉出鲜花。
你站队结党,你在权力的中心浮浮沉沉,几经入狱,但是你不怕丢命,于是你在这条荆棘白骨路上走得越来越远。
你又会选,你选择了帝国现在的陛下,你帮助原本青涩的皇帝走上帝位后,还搅动风云,闹得边国不宁。
你甚至有时候在想要不要自己取而代之,但是思虑再三后竟然还是准备维持平和的局面。也许还是弗利埃把你教的太好了,你想到反叛也许又要流血千里,居然放弃了。
当新皇跪在加冕毯上时,你在一旁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你想起自己曾距王座一步之遥,却在最后时刻收回了剑。
“你教得太好了,弗利埃。”他对着虚空举杯,“连魔鬼都学不会心软。”
五年后,布莱克伍德公爵的宴会厅觥筹交错。
你摇晃水晶杯,看红酒折射出皇帝宝冠的光晕。
“您真是陛下的股肱之臣。”财政大臣谄笑着凑近。
“股肱?”你任由对方触碰自己戴白丝手套的左手,“不,是獠牙。”
那只手曾签署焦土令,将敌国都城焚作炼狱;
也曾抚摸过保险柜里的怀表残片——表盘裂纹如蛛网,却仍固执地滴答作响。
但是人总要有一个精神寄托,即使你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如此执着于寻找到弗利埃灵魂的事情,是爱,是不甘心。
你从回忆抽离。
但是现在你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近乎愉悦地决定今天是一个可以庆祝的日子。
你凝视着阿萨谢尔摩挲指尖的小动作,唇角弧度精准如量尺刻出的礼貌。
你躬身时黑发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如您所愿,伟大的恶魔阿萨谢尔先生。待契约完成,我的灵魂与财富都将献于您足下。”
恶魔的权杖尖端挑起他下颌,鎏金纹路在黑袍袖口游走如蛇:“若我现在就要报酬呢?”
“您不会的。”你的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嗓音轻柔如献祭祷言,“毕竟契约一旦成立……您比我更厌恶违约的代价。”
阿萨谢尔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嗅到你袖口逸散的铁锈味——那是契约符文在皮下灼烧渗出的血。
——当初连一个人上下学都让他不放心的人,而今都敢把灵魂钉死在恶魔的砝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