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镜魂泣3 ...
-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玉地砖上投下斑驳的银辉。窗外一株夜昙悄然绽放,幽香混着夜露的湿气漫进室内。
小鲛人悄悄浮出水面,鱼尾在池边轻轻一撑,便无声地滑到了床榻前。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像散落的星子坠入凡间。
楚岚曦睡得很沉。素日里总是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铺散在枕上,像一匹流淌的墨缎。月光描摹着他精致的眉眼,连那颗朱砂痣都柔和了几分。他的呼吸均匀绵长,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雪白的中衣领口散开,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
小鲛人蹲在脚踏边,双手托腮望着熟睡的人。他伸出指尖,在即将触到对方睫毛时又慌忙缩回。水珠从湿漉漉的发梢滴落,在锦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盯着那点水渍看了许久,突然想起白日里楚岚曦教他写字时,墨汁也是这样在宣纸上晕染开来的。
“为什么要救我呢......”小鲛人用气音呢喃,尾鳍无意识地拍打着地面。他想起海边那只温暖的手,想起被抱回仙府时裹住全身的云锦,想起今日退回珍珠时楚岚曦耳尖那抹可疑的红。记忆中最清晰的是那人执笔时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床榻上的人忽然翻了个身。江溟吓得立刻屏住呼吸,却见楚岚曦只是将脸埋进了枕头里,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月光在那片肌肤上流淌,宛如上好的羊脂玉。一缕发丝黏在颈侧,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小鲛人鬼使神差地凑近,闻到清冷的药草的气息里混着一丝甜暖的安神香。那是楚岚曦常年炼丹染上的药香,此刻却让他想起深海中最诱人的珊瑚果。他看见对方的脉搏在薄皮下轻轻跳动,一下一下,像是无声的邀请。
小鲛人的舌尖缓缓舔过尖锐的犬齿,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一下。月光下,楚岚曦裸露的脖颈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淡青色的血管在薄皮下若隐若现。鲛人天生的猎食本能让他的指甲开始伸长,指尖泛起幽蓝的毒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鳃裂在颈侧不安地开合,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
“好香......”他在心里呢喃,獠牙刺破了自己的下唇。鲛人泪化作的血珠滴落在地砖上,瞬间腐蚀出几个小坑。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到那片肌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夜莺的啼叫。小鲛人如梦初醒般后退,鱼尾在地砖上打滑,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惊恐地看向床上的人,却见楚岚曦只是无意识地拽了拽被子,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
前几日装乖卖痴时,他差点忘了自己曾是东海最凶残的掠食者——那些被他拖入深渊的渔夫,临终前都会看见这样幽蓝的毒光。记忆里,破碎的船板在海面上漂浮,腥咸的血雾染红浪花,而他在水下优雅地游弋,等待猎物精疲力竭的瞬间。
江溟无声地咧开嘴,露出森白獠牙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贪恋地深吸一口气,将楚岚曦身上清冽的药草的气息混着血肉甜香一同吞入肺腑。这香气比深海最珍贵的龙涎香更醉人,让他鳃边的鳞片都不自觉地舒张开来。
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锦被,发出细微的撕裂声。上好的云纹锦缎像海藻般轻易破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丝絮。他想起上次撕开一个修士的法衣时,也是这般轻易——只不过那时溅出的是温热的血,而现在指尖沾染的只有淡淡的安神香。
“罢了罢了...”他贴着楚岚曦的后颈呢喃,毒腺分泌的幽蓝液体在枕上晕开诡谲的花纹,像极了深海某种剧毒水母的触须,“反正...我们来日方长。”每个字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轻轻扑在那片敏感的肌肤上。
尾音化作一声餍足的叹息,银蓝色的鱼尾悄悄缠上对方脚踝。细密的鳞片在移动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是毒蛇游过沙地。他能清晰感受到人类皮肤下跳动的脉搏,那么脆弱,那么温暖。
床榻因突然增加的重量微微下陷。楚岚曦的体温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江溟满足地眯起眼,像条真正的鱼那样贴上去。他的胸膛紧贴着对方的后背,冰凉的身躯贪婪地汲取着人类的体温。鲛人天生冷血,此刻却觉得连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他故意把冰凉的鳞片贴在对方小腿上,感受到那具身躯本能地颤了颤。这反应取悦了他,尾鳍愉悦地舒展开来,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就像逗弄被困在浅滩的猎物,他享受着这种微妙的掌控感。
“好暖和...”小鲛人把脸埋进楚岚曦散开的长发里,尖锐的犬齿虚虚抵着那段白皙的后颈。发丝间残留的沉水香混着体温,让他想起东海深处最珍贵的暖流。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满意地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呼吸。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满意地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呼吸。
翌日,楚岚曦缓缓睁开了眼,晨光透过窗纱洒落在床榻上,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他刚想翻身,却觉得身上一阵异样的冰凉,转头一看,那小鱼仔正卷着自己的腿,睡得正香呢。银蓝色的长发铺了满床,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有几缕还黏在他中衣的下摆上。
更过分的是,他的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裹上了鲛绡——那传说中价比千金的织物此刻正湿漉漉地缠在他小腿上,透着一股海风般的咸腥气。楚岚曦奋力想把自己的腿从鱼尾中抽出来,可那看似柔软的尾鳍却像铁箍般越缠越紧,细密的鳞片随着收紧的动作微微竖起,刮得他皮肤生疼。
“嘶——”楚岚曦疼得直抽冷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喂……那啥……醒一醒,我的腿要被你夹断了……”
话音未落,缠在他腿上的鱼尾突然轻轻一颤,鳞片微微舒张,力道松了几分。晨光中,那些鳞片正随着呼吸的频率开合,泛出虹彩般的光晕。
“唔……”
一声含混的咕哝传来,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劲儿。紧接着,楚岚曦感觉到鱼尾缓缓蠕动,像退潮的海浪般从他腿上滑了下去,尾鳍最后还不忘在他脚踝上轻轻拍了一下,溅起几滴冰凉的水珠。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蜷缩在他床边,银蓝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发梢还挂着几颗将落未落的水珠。那小鲛人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纤长的睫毛轻颤,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当他缓缓睁开眼时,露出一双水雾朦胧的淡紫色眸子,像是浸在海水里的紫水晶,澄澈得能映出楚岚曦铁青的脸。
“啪嗒、啪嗒”——鱼尾无意识地轻轻拍打了两下床褥,把上好的云锦被面拍得湿透。小鲛人歪了歪头,一缕呆毛随着动作翘起,在晨光中轻轻摇晃。
楚岚曦:“……”
他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跳了跳。昨夜熏的安神香还萦绕在帐中,可他现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着后槽牙,他一字一顿道:“你、什、么、时、候、跑、到、床、上、来、的?”
小鲛人被他吓得一哆嗦,尾鳍"唰"地缩了起来,在床单上蹭出一道水痕。他低头玩着自己发梢,声音细若蚊呐:“晚上……”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脸,淡紫色的眸子里迅速蓄起一汪水光,“我是不是不应该在床上来啊……”
说着,一滴鲛人泪已经悬在了睫毛上,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那泪珠将落未落,倒是把楚岚曦看得心头一颤——上次这小祖宗一哭,眼泪化成珍珠砸坏了他三块青玉地砖。
“停!”楚岚曦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眼睛,“不许哭!”结果掌心触到一片湿润,小鲛人竟然趁机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他像被海蜇蜇了似的猛地缩回手。
楚岚曦心头猛地一软,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发顶,语气不自觉地放柔:“没有骂你,你不要伤心。”
小鲛人悄悄抬起眼看他,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道是海水还是眼泪。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可以留下吗?”
楚岚曦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轻笑:“……行吧,但别再用尾巴缠我腿了,真的很疼。”
小鲛人眼睛一亮,鱼尾欢快地拍打了两下,溅起几滴水花。
他立刻往楚岚曦身边蹭了蹭,像只找到窝的小动物,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楚岚曦看着他的睡颜,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殊不知,他已彻底成为了小鲛人的猎物。
楚岚曦将雪白的外袍拢好,衣襟上的暗纹在晨光下泛着清冷的银辉。他垂眸看着池中的小鲛人,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搭在汉白玉池沿上,声音比平日柔和了几分:“你有名字吗?”
小鲛人眨了眨水润的眼睛,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他舔了舔淡粉色的唇,像是有些紧张,尾巴无意识地在水下轻轻摆动,荡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我......没有名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怯意,却又干净得像是初春融化的雪水。
楚岚曦眸光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玉池光滑的边缘。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既如此,我为你取一个,可好?"
小鲛人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他微微直起身子,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颊,期待地望着楚岚曦:“真的吗?”
楚岚曦看着他,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江溟。”楚岚曦温和的说道:“你就叫江溟,‘江阔溟深,浩瀚无涯’。”
小鲛人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像是第一次被人郑重地捧在手心里。
他小声地念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这个名字牢牢刻进心里。
“江溟......”他抬起头,眼底盛着粼粼波光,“我喜欢。”
远处的回廊转角,沧禹州倚在朱漆圆柱边,玄色衣袍被晨风吹得微微翻动。他执一柄青玉骨扇半掩着唇,扇面上“风月无边”四个字在晨光中忽隐忽现。
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微微眯起,倒映着室内缠绵的景象。他看见楚岚曦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梳理着小鲛人的长发,而那条银蓝鱼尾早已悄悄缠上了仙君的腰肢——就像海蛇绞住猎物时那般温柔又致命。
“江溟啊......”沧禹州用扇骨轻叩下巴,声音散在晨风里,“楚岚曦,你这是在给自己挖坑呢......”
他分明看见小鲛人藏在楚岚曦颈窝处的嘴角正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尖锐的犬齿若隐若现。那截白玉般的后颈上,赫然留着两个几不可见的红点——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轻轻刺破的痕迹。
沧禹州“唰”地合拢折扇,转身时腰间玉佩叮咚作响。他想起三日前东海传来的密报,关于鲛人族那个失踪的少主的描述:银蓝长发,紫瞳,尾鳍第七根骨刺带毒......
“有意思。”他在晨露未晞的石径上轻笑,扇尖突然挑住路过弟子的下巴,“去,把本君珍藏的‘醉梦生’送到楚仙君院里——就说给他新养的......”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玩味,“小猫解闷。”
弟子红着脸跑开后,沧禹州回望那座被晨雾笼罩的院落。屋檐下,一串贝壳风铃正叮咚作响,那是楚岚曦从来不会悬挂的饰物。
东海最烈的毒,往往裹着最甜的蜜。他摇着扇子走向炼丹房,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一枚鳞片状的玉佩——那是去年鲛人族使者进贡时,特意献给“那位大人”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