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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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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后,两岸风景尽收眼底。
江水碧绿,清明如镜,曲折蜿蜒,沿江的山石陡峭,有不少山脚都有岩洞。竟然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
看来我们已经到了广西境内。回忆起初遇那岚云珏时,他们衣服上的花饰和装蛊的彩色草编小盒子,分明就是西南一带少数民族的特色,不是广西,就是云南。看来,这里离纳兰山已经不远了。
在小船上又呆了两天,我们一行七人终于登上岸,没有马车,也没有马,只能徒步在亚热带的丛林里穿梭。
被白静警告过之后,符一直和我保持着安全距离,连话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只要我看他,他便急忙别过脸躲避我的眼神,可当我回过头去,又分明感觉到他不时飘过来的目光。
我一边暗中观察这六个人,一边在想,怎么才能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让符死心塌地的跟随我呢?
疾行了一天仍没有离开丛林,晚上我们只好在林子里就地休息。符捡来树枝,白静燃起篝火,另外两个年轻的男子负责烤鱼。虽然他们看起来都比白静年长,却对她十分恭敬,一口一个右护法,只有符是例外,会叫她白静姐。
火堆不远处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靠着树半躺着,旁边的人似乎在帮他清理伤口。我用随手捡来的长树枝捣了捣坐在对面的白静,想问问他怎么了,谁知“啪”的一声,鞭子的尖眨眼就卷着火舌甩到我面前。
我连滚带爬向后退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大概是因为昨晚的反常,竟让我忘了她本来乖张暴戾的模样。果然,这才是她的本性。
“谁让你随便碰我!”她把准备我给的鱼丢进火里。
焦香慢慢变成糊味。我一向最受不了饥饿,更何况从早上吃过一个干巴巴的烧饼之后就再没有过进食,顿时怒火冲天。
食物被夺走的愤怒,来自最原始的生存意识,本来势不可挡。
可我竟然忍住了,这是在我前后加起来二十年几年的生涯里从未发生过的奇迹。
我还要活下去的目的,就在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清清楚楚的出现在脑子里,好像没有什么能阻止它。我自己也一样。
对了,我还活着,就是要报复。罗刹、太子、南宫静夜、那岚云珏,凡是和小老头的死沾上一点边的,我都不会放过。最后一个,就是我自己。
只有解决了这件事,我才有可能继续我的人生。
我笑了,笑的哀怨:“他好像受伤了。我不过是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白静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被毒虫咬了。”
我有些惊讶,“你们用的蛊不就是毒虫,怎么还会怕虫咬?”
“捕蛇的人难道就不会中蛇毒么?苗疆的虫千奇百怪,在从林里被毒虫咬到本就是常有的事。”
“他的伤口已经化脓了。”我的嗅觉异常灵敏。有股淡淡的臭味已经开始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化脓是什么?”
“就是说,你们没把毒处理干净,很快他的腿就会废掉。”我懒得解释那么多,直接告知病人家属,最严重的情况。
靠在树干上的人明显僵硬了。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悠悠地走过去,蹲在他身边。
“刀借我用用。”我抬头望着旁边全身紧绷的人道。
他看了看白静,后者正用奇怪的眼光盯着我:“你要做什么?”
“我的血可以解毒。”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去救他们的人,沉默片刻,对我旁边的人点了点头。
接过那人递来的匕首,我划破手指将血涂在伤患的嘴里,又在他受伤的疮口上剜了一刀,把有些溃烂的肉挖了出来。我的动作很快很突然,等他反应过来,还来不及叫就晕了过去。
其实我完全没必要挖这一刀,他已经喝了我的血,那么一点点化脓的疮口,再用些草药敷几天就能痊愈了。只不过,我的血连皇帝都喝不到,又岂能白白浪费给路人甲?我当然不会让你喝的这么便宜了!哼哼~
夜晚的丛林和白天完全不同,温度似乎下降了十几度,四周都是矮树,却没有风,阴冷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我又重新坐回火堆边,无聊的用棍子戳着地上潮湿的树叶,听着火堆里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谢谢!”很久,白静忽然冒出一句。
咕噜~~咕噜~~我的肚子适时地发出抗议,指责她恩将仇报。
她看我一眼,垂下头拨弄放在身侧的鞭子,不再说话。
我觉得没意思,撇撇嘴正要躺下睡觉,背后竟有人递过来一串芭蕉。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一定是符。
那小子把芭蕉塞进我怀里就跑开了,在我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侧身躺下,蜷着身子装睡。我看看那佝偻的瘦小背影,又看看怀里澄黄的芭蕉,苦笑。我知道他是好心,可对于一个本来胃就不好,又一天没吃东西的人,这时候吃香蕉简直就是要命啊。若不是如此,这里满山的芭蕉树,我早就摘几串充饥了。
我慢吞吞地拨皮,把黏糊糊的芭蕉塞进嘴里。
半夜,胃开始意料中的绞痛。不需要发出声音,粗重的喘息就足以让周围这些高手们从浅眠中醒来。白静过来推推我,问:“怎么了?”
我勉强睁开眼,指指香蕉皮。她脸色一变,用蛮力捏开我的嘴看了看,又捡了根树枝翻翻地上的香蕉皮,自言自语道:“没中毒啊!”
“不是中毒。我不能吃香蕉。”
“那你为什么还要吃?!”
我眨眨眼,‘艰难’的吐出一个字:“饿”
白静语塞。我对悄悄围过来的符笑笑,轻声道:“没事,睡一觉就会好。”然后把他们晾在一边,闭眼,睡觉。
第二天清早,我躺在潮乎乎冰凉凉、用枯枝和落叶铺成的‘床上’,听着每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的声音,整理衣裳的声音,走动时踩在树叶上的声音,填埋火堆的声音。然后,有人慢慢向我走近。
“喂,起来了。”粗鲁的叫喊,伴着推搡的动作,应该是这群人里那个年纪稍长的男子。
我轻哼两声,转过身来。推我的人安静了片刻,随即对着另一个方向喊道:“右护法。”
又一个人过来了。我始终闭着眼睛,却能听出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闻到靠近的人身上幽兰般的气味,是个女人。
白静把手放在我的额上,她的手冰凉细腻,让我滚烫的皮肤有了一丝舒缓。
“怎么会好好的又发烧了?”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即使看不见,我也知道她现在一定皱着眉。
当然不会好好就发烧的,而是我趁大家都睡着的时候,用针刺了内庭穴。我见过苏岚用这办法给病人排毒,让体内淤积的毒素随着发烧的热度和汗液一起带到体外。
“喂!喂!南宫,南宫!你醒醒,听得见我说话么!”
“右护法,怎么办?”
“白道就快到纳兰山了,我们没时间耽搁。喂喂,你别以为你装病就可以不走了!快点起来!”那丫头毫不留情的用力晃着我快要散架的身体。
我睁开眼,迷迷瞪瞪地望着她。她手重重拍在我脸上,叫道:“醒了?快起来!我们要赶路了!”
点点头,我用手肘努力撑起身体,乌龟似地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又像空心的稻草一般朝一边倒去。
趴在地上粗喘了一会,我再次试着用手撑起自己,却被一只细瘦的手臂环住了腰托了起来。符的侧脸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腮帮的骨头有些突出,显得轮廓更加坚硬。粗粗的眉毛直插入鬓角,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白静。
他说:“白静姐,他走的太慢,我来背他。”
你背我?明明比我还瘦小,两个瘦子贴在一起,骨头戳着骨头,多硌人。
我沉默的垂着头,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隐没在唇角。小鱼儿上钩了。
白静当然不会让比我还矮的他背我,也不会让我这么跌跌撞撞的拖他们后腿。整整一天我都趴在那个被她指名的倒霉手下背上呼呼大睡,以保存体力晚上继续钓鱼。
出了丛林又看见一条蜿蜒的河流。我们沿着河边的平原一路前行,前面是绵延起伏的群山。黄昏时分,不远处的山脚下出现了一排排错落的白墙灰瓦的小房子,炊烟在落日余辉里散发出令人安心和眷恋的味道。
这群人似乎早有计划,要在夜晚来临之前赶到这个小村子里过夜。村里的人也毫不惊讶的收留了我们,端上朴实的农家饭菜,看来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招呼这些神秘的客人了。
我迷迷糊糊被喂了些粥,然后被人放到床上。被子有些霉味儿,木板床也只铺了层草垫,但总比睡在又硬又冷的地上要强。
出了一身汗,有些渴了,嚷着要喝水,就立即有水递过来。不一会又有人用毛巾在我脸上轻轻擦拭。睁开眼,果不其然,看见符正坐在床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芭蕉,对不起。。”他小声地反复嗫喏,像蚊子哼哼。
“小祺,小祺。”我伸出手抓住他的。
符的手一抖,猛地缩回去。
“小祺,小祺,你不认得哥哥了么?”看见他惊恐的站起来想跑,我把身子挪到床沿,眼看就要掉下去,他只好又回来挡住。
我伸手摸他的脸,弯起眼睛绽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容:“小祺,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么多年你跑到哪去了?哥哥好担心。”
薄薄的雾气从眼底升起,在说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狠狠绞了一下,酸意猝不及防涌了上来。
“我。。我不是。。”他摇着头,却不敢逃开,只能僵硬的呆在原地让我乱摸一气。
“小祺,你知道哥哥有多想你么?哥哥以为,小祺已经。。。”眼泪如倾盆大雨,瞬间就爬了满脸,我这次连大腿也没掐,流泪像扭开水龙头那么容易。前倾着身子,把他半抱进怀里,尖尖的下巴戳在他的头顶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的眼神已经冷却结冰。
我幽幽道:“小祺,别再离开哥哥!我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像闪电般劈过脑海。
“我要得到那个能够掌控一切的力量,等到那时候,我会把你找回来,再也不允许任何人带走你,任何事威胁到你。”
什么为了保护我,为了留住我,其实都是那个人的借口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许和此时的我是一样的心情。
只不过是利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