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醒的森林》惊她

4、x

　　李醒被肖冉按下，一向洒脱不羁的姑娘，此刻红了眼眶，和昨夜嚎啕大哭的豪放不同，她此刻小心翼翼，又目露请求。

　　她道：“李醒，你回来了。”

　　说罢，她又看向周景生小声道：“周景生…”

　　周景生把她的摇摆看在眼底，肖冉应当是想求，周景生能否容许一次李醒和他们同席，但张了张嘴，又实在说不出口，于是只能摇摆不定。

　　最后还是马天尼对着周景生道：“成熟一点，周景生，你今年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酒被抢了媳妇就耍脾气的年纪。”

　　周景生抿了抿唇，到底是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成熟一些，谁还能没几个前任，或是初恋呢？

　　怎么能这么情绪外露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恋恋不忘什么呢。

　　于是周景生虽然沉默着，却默许了李醒的存在，也默许了马天尼将菜单递给了李醒。

　　李醒也一言不发，只是脸色稍白的低头勾选菜品。

　　李醒的衬衫总是系得靠下，松松垮垮的衬衫里，莲荷纹身若隐若现，半截淹没在衣领里，半截在外肆意横行。

　　在那明晃晃在跟前晃的纹身，周景生却突然在想，李醒怎么变得这样瘦了？

　　以前穿这件衬衫时，有这么瘦削吗？

　　就这么想着想着，周景生再回过神来，是肖冉问李醒：“你在国外，过得好吗？”

　　李醒笑着用开水烫碗，还拿过了肖冉和马天尼的碗筷一起，边烫边回答道：“挺好的，除了食物不太合胃口，都挺好的。”

　　肖冉平常大大咧咧，在朋友里人称人形哈士奇，在面对面前七年不见的李醒时，却罕见的敏感，她又道：“你是不是吃不好啊？”

　　李醒烫碗的手一顿，热水喷溅上来，将他的手指烫得发红。

　　就在他浑不在意打算继续时，手里的碗筷都被一双手接了过去，那是一双修长的手，手的主人穿了长袖，伸展间袖子口往上走了走。

　　左手腕内侧在动作之间映入李醒的双眼，上面是一个小巧的文身，x。

　　不仔细看会将它忽略过去。

　　一个与主人脉搏共振的地方。

　　一个随时会暴露在人前，供人贴伏倾听脉搏的地方。

　　李醒觉得被开水烫到的不是手，而是他的眼睛。

　　所以他的眼睛才会那么痛。

　　周景生皱着眉将那些碗筷都接了过来。

　　热水浸泡瓷碗，蒸汽在半空中氤氲，唯一清晰的，是周景生始终紧绷着的下颌线。

　　肖冉和马天尼全程都不发一言，场面安静得只有其他桌的聊天声，以及周景生手中瓷器在水里滚来滚去的声音。

　　他用开水仔仔细细地全部转过一遍之后，将碗捞出，一个一个摆了回去。

　　周景生主动打破沉默，调笑道：“怎么，国外不流行烫碗，所以都生疏了？”

　　马天尼反驳道：“烫个碗而已，我平时也不爱烫啊。”

　　肖冉也跟着笑哈哈：“就只有我们这里流行烫碗好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能看出周景生三十岁的成熟理智来。

　　即便略有失控，但他也分的清轻重缓急，不叫这桌上的任何人尴尬。

　　李醒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周景生会有成为现在模样的一天。

　　菜很快上来，周景生转动轮盘，恰好让一碟精致的虾饺停在李醒面前，主动打破了沉默：“吃吧，吃饭的时候要开心，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旁边的肖冉这才松了一口气，抓起筷子笑嘻嘻道：“吃啊，快吃，李醒，我觉得你最喜欢吃虾了。”

　　期间，肖冉又问了李醒几个问题，都被他不轻不重的回答了过去。

　　周景生没有和李醒说话，但他总是见缝插针，恰到好处的插上那么一句嘴，比如在肖冉吐槽马天尼酒吧的时候，火上浇油一句：“对啊，要不是看他是个富二代，还以为卖的假酒，早上起来头疼得要命。”

　　马天尼捶他一拳：“有本事你以后别来。”

　　周景生笑着捶了回去。

　　李醒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许。

　　就在这良好气氛之中，结束了晚餐时间。

　　周景生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拐弯去了前台买单，刚要签字付钱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单子和笔抽走。

　　周景生转过头，看见了李醒那张表情淡淡的脸。

　　他利落地在上面涂去一串数字，换上自己的会员卡手机号，然后签上名字，接着对着服务员道：“从上面扣吧。”

　　速度之快，让周景生来不及反对。

　　周景生问：“你七年不回国，卡里还有钱？”

　　不怪他，周景生也无法说清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在面对李醒的时候，总是说话不自觉带上尖刺，非要刺那么一两下才得劲。

　　李醒没什么表情道：“余额又不会过期，以前充的没花完。”

　　他们太久没有见面了，以至于总是话说一点就不知道该怎么接着下去，周景生也经常是开头刺那么一句，对面也刺回来，他就哑口无言。

　　对面不刺回来，只是平淡回应，他也会放弃重开话题。

　　周景生突然觉得自己昨晚和刚才一开始的表现其实挺没必要的。

　　时过境迁，岁月荏苒，该过的都过去了。

　　不该过的也得让它过去。

　　周景生，他都三十岁了，李醒今年也三十二了，两个破三该被纳入中年行列的男人，又不是七年前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

　　有什么好继续反复纠结折磨自己的呢。

　　于是周景生自诩成熟稳重，便主动开口问道：“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李醒似乎没想到他会开口问问题，睫毛颤了颤，眸色中带了一丝不可思议，隐约又好像有喜悦，接着又暗淡下去。

　　他道：“挺好的。”

　　周景生莫名觉得他语气比面对肖冉的时候要沉重些，于是自我检讨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带刺意味之后，便只能觉得是李醒自己的问题了。

　　他觉得和自己对话沉重？

　　周景生干脆不问了，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回去吧，他们应该等很久了。”

　　最后周景生和李醒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四个人就这么互相分别了。

　　肖冉和周景生住同一个小区，于是蹭周景生的车回家，黑色的奔驰从停车场开出，李醒和马天尼还站在街道一侧没有离去。

　　肖冉拍了拍周景生，他会意靠边停了下来，肖冉按下车窗，探出脑袋朝李醒摇着手机道：“你原先的微信是不用了吗？那我加你一个新的？”

　　李醒摇摇头：“用的，你给我发消息吧，我会回的。”

　　李醒和肖冉笑着分别，周景生抿着唇一路开回了小区。

　　和肖冉分别后的周景生回到家，摁开家里的灯光，一只肥胖的狸花猫迈着悠闲的步伐来到周景生脚下，它凑起鼻子嗅了嗅，似乎闻见了什么喜欢的味道，于是趴起上半身贴在周景生小腿上，爪子在他的裤子上抓挠着。

　　周景生求饶：“粥粥，别总祸害我的裤子。”

　　他将胖猫抱起来，结果这胖猫撩完就滚，似乎不怀念主人的怀抱，也厌恶主人的禁锢，于是后腿一蹬，轻盈地落在地上，只回头赏了周景生一个眼神，便溜之大吉了。

　　周景生也不恼，粥粥是一只年近十岁的老猫了，对人类早过了黏糊劲，每天最靠近周景生的时候，就是在他回家之后嗅闻一口，确认自己的主人在外头活着回来，然后继续回自己的小窝里躺着，完全没有世俗的欲望。

　　周景生边吐槽边替它添了粮，又铲了猫砂，接着又去猫窝处看了眼正舔毛的狸花猫。

　　它还是一如既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周景生摸摸它脑袋，掏出手机想清一些消息，却莫名搜索了李醒的名字，打完名字却没搜到，他愣了一会，接着像想起什么一样，从黑名单里找到备注为骗子的微信号。

　　周景生摸了摸鼻子，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李醒改的备注，又是什么时候拉进的黑名单，大约是七年前，李醒不告而别后他某次喝罪发的疯。

　　与此同时，周景生又不免觉得有些庆幸，好歹发疯的时候只是把人拉黑名单，而不是删了。

　　删了可就很难找回来了。

　　周景生将人放出黑名单，又将备注改回李醒二字，接着点开他的头像，是一只小小的狸花猫。

　　周景生静静刷新一会，发现还是粥粥。

　　李醒七年前的头像也是粥粥。

　　这意味着七年来，李醒从未换过头像。

　　始终都用他们一起养的狸花猫来当头像。

　　不知道为什么，周景生心口涌上一股酸涩，他摁熄屏幕，然后随手一扔，和眼前的大肥猫面面相觑。

　　粥粥瞪着那双金黄色的猫眼，仿佛在不耐烦的质问自己的主人，缘何要这么紧盯着喵不放。

　　周景生轻轻点了点它的鼻尖，语气淡淡道：“要是他看见你吃得这么胖，肯定嫌弃你，要不然他怎么只用你小时候的照片当头像。”

　　粥粥喵呜一声，似乎在反驳周景生。

　　周景生揉了揉它的脑袋扎心道：“别反驳了，他甚至都不愿意看你变胖。”

　　也不知道是扎得谁的心。

　　人的还是猫的，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