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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线人的失约并没有像以往在心里留下太大的阴影,撒加望着有着远古名字的河流潺潺流动贯穿了整个城市,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吧。反而,彼岸的史昂开始不耐烦,恨恨地念着:“这家伙居心不良!”
      穆的店子是撒加在巴格达的另一个窝。自从那一晚的聚餐,发现彼此有点臭味相投,撒加就把这里当作了落脚点。Cafe所座落的地点算是巴格达的市中心,在底格里斯河的南岸掩映于椰枣树丛中,朝东走几步就是连接北岸巴格达的Ahrar桥,通向珍藏了数千年浩如烟海的上古文物及各种已于西方绝迹的异教文卷的伊拉克国家博物馆,也通向撒加最向往的地方——侯赛因政府因新闻信息战为各国记者设置的前线——新闻中心。这仅有的两天,阿布罗迪说要去寻找一下创作的素材,顺便自告奋勇地要带领甫到的撒加游览一下巴格达及周边城市,也只是相约以Purple Cafe作为起点。奇怪的是,阿布罗迪一反朝圣者这一他自诩的名号,昨天,他并没有带撒加到各个艺术圣殿里谒拜,只是尽往人堆里钻。乞丐,葬礼,污水;贵族,名店,法拉利……穆早就提示过他,阿布罗迪的行为不能以常理推测。据这两天不尽专业的观察,撒加认为,他大概又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浪人吧。可是,为什么说又呢?
      “撒加!快来上车!”站在cafe门前的阿布罗迪已经和出租车司机商量好价钱,招呼他不要浪费时间。
      “今天,是特别大餐,时间很紧迫呢!”
      朝阳在阿布罗迪的发间披上了光圈,倘若此刻他置身于梵蒂冈,一定会被误认是降临下界的天使。怎么可以这么美呢?每一寸的肌肤,每一根头发,无时无刻都在发光,即使在黑暗当中,仍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一举一动,闻到在他身边流动的芬芳。虽然外生女相,然而,他没有一点女里女气。某种程度上是出乎意料的直白爽朗。
      那天晚上,阿布罗迪起先还是因为之前的争执而有点拘谨,一直都只有撒加和穆在交谈。但当他灌了几杯冻啤酒,脸蛋开始发红之后,就回复本性了。和贵鬼斗嘴,说着古灵精怪的笑话,又是唱又是跳的。撒加问他是不是醉了,他眨了眨眼说还没有,接着,就坐下来口若悬河地和撒加侃起大山来。撒加知道了他来自瑞典,家中有父母和妹妹。不过,几乎都和他们闹翻了,只是和自小形影不离的妹妹保持联系,而不至于完全同瑞士断绝消息。因为,当初他固执地否定自己的过往,不但把画院里的教授和朋友给得罪了,还被家里人认为他是在使性子,分明是自找没趣,尤其这一两年,瑞士军团通过他妹妹得知他情况不太好,更是坚定了他们对自己判断能力的信心。在说这些情绪化的东西时,阿布罗迪的脸没有一丝阴霾,仍是盈盈地笑着,不过由于酒精的作用而更加热情,更加目眩而已,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当然,这怎么可能是无关紧要的呢?而这些这么私人的事情,他又为什么要对一个才见了一面的人全盘托出呢?一定是醉了,醉了还不知道。喝到最后,阿布罗迪是整个人挂在撒加身上睡着了。几乎整个晚上除了刚开席时都一言不发的穆,才带着歉意笑了笑,让撒加帮忙把阿布扶到客房里去。
      而现在,他坐在他身旁,闭起双眼在补眠,睡相十足像加隆的一样,轻轻地嘟着嘴。都是任性的小孩子!同样叛逆,同样和家里闹翻了,同样离家出走。不过,不同的是,他和亲朋关系恶劣,但始终没有拋却血缘关系,和唯一的妹妹依然互相照应;然而,加隆打过电话给每一个他认识的人,惟独不愿意打给自己的哥哥。他们可是孪生的双子,按理说,应该比普通的兄弟姊妹更加亲密,为什么现在变得这样水火不容呢?难道真的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也不知道当加隆向新相识的朋友自我介绍时,会不会也是这样笑着无所谓地说起他的哥哥,还是根本觉得不值一提而索性一笔带过。
      他在哪里呢?
      柬普寨吗……
      ……他们说……
      “还没有到么?”阿布罗迪懒懒地伸展着自己的胳膊,揉着眼睛问撒加。接着便打开背囊,挖出两件长长的灰色披肩,并把其中一件递给了身旁的撒加。
      “包在你的头上。”他迅速把自己的熟练地往头上缠,利索地把垂下的布条塞好,掏出镜子把脑袋照了个透彻。他满意地向自己抛了个媚眼,回头却看见撒加绑了一大半,银蓝的卷发还是掉出布外。阿布罗迪止住了他的无用功,重新把披肩展开,再一圈一圈小心地围到他的发上。他的手指带着淡淡的馨香掠过他的脸庞,轻柔地把他的发丝拢起。他少有地敛起了笑容,表情认真极了。
      “你真美!”目光如水,阿布罗迪把双手从他肩上收回。那一刻,撒加注意到他眼中竟带着迷恋。仿佛意识到自己异样的目光,阿布罗迪慌忙把视线扭到车窗外,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云。然而,他那一霎的羞涩,脸上的绯红却再一次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他首次试图掩饰的心理,也使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散发出如玉的光彩。撒加一时间竟觉得移不开自己的视线。因为,那是爱神抚动了自己的腰带……

      与你相遇在运河边上的国会山庄。
      五月冰雪消融,春光明媚,Ottawa沉醉在郁金香节中。满城飞花,一片片色彩斑斓的郁金香花田将隆冬剩余的灰色驱走。
      在山庄的后花园中,你和加隆远眺悬崖下湖岸之滨的花海。一身白衣,伫立于蓝天与微寒的风中,银蓝的发被吹得犹如海浪,比湖水更美,比天空更蓝,宛若赋予温暖阳光的春之神。两个人一样的高颀俊美,风度翩翩。双生的天使在游人中掀起了阵阵涟漪。
      鬼使神推的,加隆看上了一个我们结伴的女孩子,便硬扯着你走过来和我们搭讪。在接下来的几天,都是你陪伴着我们在巷陌中游荡,由得你那邪乎邪乎的兄弟去过他的二人世界。你总是温柔地将笑容分发给每个人,绝不会怠慢任何一个,在一群女孩子中依然从容自然。然而,苍蓝的眸子写满了海一般的忧郁。你在担心什么呢?天使一样的你,还有什么可以使你困扰呢?
      所有的人都被你若即若离的温柔所征服,我也不例外。大家都希望得到你的注意,我也有努力。但是,我深知,要得到你这样优秀的男人青睐谈何容易,与其主动地去追求,还不如让你自己选。渐渐地,我们经常走在一起,总是我们两人落在队伍后面,谈天说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话题。冥冥中,我感知你选择了我,让我欣喜若狂……
      花期终于过了,我和朋友回到了Montreal,你也和加隆回了美国,而加隆和我朋友的爱情花也随着春天的结束而凋谢了。除了几张照片,和你的相逢根本没有任何留念。也许是心中的执念不甘被捻灭,我把其中一张缩放后随身携带,每每被同学从我凌乱不堪的提包的暗格里发掘出来。从一大群灿烂地笑着的人中,他们不约而同地问起那一对蓝色的孪生兄弟,我只好结巴地解释那是在Ottawa遇上的旅伴。当知道我们已经失去联络时,他们都一下子泄了气,直说我太失算。我心里好内疚,我是有你的通讯地址的,只是,我能对一次被季节催化的邂逅抱有多大的期望?
      就这样,把照片放在身边一直到恹恹的夏天。某个下午,我意外地接到你的来电。久违的你温柔地向我问好,告诉我你想要和弟弟到Montreal来旅行,问我是否愿意当你们的向导。我激动得差点把话筒从颤抖的手里摔了出来。故作镇静地跟你约好了各种细节后,我倒在床上不断深呼吸:暑假,从未对暑假有过这么多的幻想。最后,我静下心来,一心一意只是等待着暑假的来临。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原先不在计划内的艾俄罗斯两兄弟,我们按照计划重逢,带领你和你的朋友们游览Montreal。在Lawrence河金色的黄昏里,你向我表白,我挣脱了潘多拉的手奔向了站在对岸桥头的你。你笑着,什么话都没有说,用力地拥抱我,把额头抵在我的额上。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你眼中那美丽的蓝,蓝得好象整个天空都融化在你的眼中。
      加隆在一旁打趣着说,没见过有求爱者居然会让淑女狼狈地跑过一条桥去允许他的爱情的。
      你知道吗,我的爱人?我一直在等你出现。就算桥再长,只要你伸出手,我还是会跑过去的。
      一遍遍地,我像梦呓一样重复着:我爱你,撒加,我爱你……
      毕业以后,我离开了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Montreal,到美国工作。和你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平淡,不过,我知道那就是幸福。

      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将他拉向自己的冲动,撒加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来有对男人心动的潜质。他望向一直没有把头转回来的阿布罗迪,心里想:对于追求美的画家来说,这不应该会是个问题;可是,自己……真够奇怪的了。可能,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可是……怎么会有那么多可是呢?
      过了好久,出租车出了巴格达城,朝东南驶去。车厢中先前暧昧的气氛早已被日光蒸腾,前排的司机一直很专注地躲避路上的沙坑。伊拉克的公路很宽阔平整,只是缺乏维修。疏落的圣树椰枣无力阻挡沙漠的进攻,公路被两边无垠的黄沙日积月累地蚕食。阿布罗迪把头回过来以后,一直不吭一句,平视着前方。他紧抿着嘴,很沉静,很端庄,就像前天他跟穆说起他的画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脸上没有了笑容。撒加也不理他,自顾看着窗外的黄沙万里,心里暗笑:应该摆架子的人是我啊。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一边要把自己彻底剖开,另一面却将自己藏得更深。在互相倾轧之间,将自己引向晦暗不明的前方。
      约莫走了半个小时以后,公路两边又出现簇簇简陋的民居和市集,看来今天的目的地是一个有相当规模的城市,只是气派比不上首都巴格达。阿布罗迪的双眼也随着人群的流动而重新活跃起来。他很兴奋,连嘴角都弯了,又从背囊里抄出两件和披肩同一色系的长袍,对撒加眨着眼睛,让他马上给换上。本来缠布条已经够古怪的了,现在还要全身换上阿拉伯服饰,到底是什么地方防守这么严密需要如此明显的改装,又让阿布罗迪非去不可呢?
      一座巨大的城市出现在公路的末端,伊拉克防卫军在入城的路上架起铁丝网和栏杆,检查每一部通过的车辆。撒加突然记起他之前的确收到过消息说,伊拉克政府曾下令将临近巴格达的某一城市从媒体的视线中隔离出去。这一颇有用心的命令害得他好一些同事以为里面藏有了梦寐以求的瑰宝,疯狂地往这地方扑去。后来,真相大白,一个个又只是将侯赛因大笑了一顿就没有了下文。据说,这座城就叫做萨达姆,也许是上世纪某个兴旺发达的年代,总统为了表彰自己而赠送给人民的礼物。好歹也是被冠以总统名字的城市,为了国家的面子,就算不能像巴格达一样名扬四海,至少也要在国内有上一个美名。但,实情是,萨达姆(这个城市)不但不美,还是困中之困。聚居于此地的绝大多数是贫穷的什叶派□□,因为他们的行当实在太丢人现眼,萨达姆大叔不得不把他们的居住地给封锁起来,以免有辱他的名号。可是,具体是何种程度的不堪,撒加的同事却没有说明。
      持枪的守军并没有仔细检查承载着撒加和阿布罗迪的车辆,因为前方好象另外有前来碰运气的外国记者被拦住了。远远望过去,站在采访车外的几个人个儿高高的,指手画脚的,似乎在据理力争,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趁此良机,阿布罗迪连忙操起阿拉伯语催促司机快走。司机会意一笑,用力地踩下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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