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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被迫接受剧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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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镇定剂推进皮肤里,无数的人摁住他,萧俞眼前金光闪烁,相同的人能看见五六个。
他无法判断摁住他的有几个人,好像一百个,又凝聚成一个身影。但在这些身影里,他没有看到最想找到的那个人。药物发挥作用,他昏睡过去。他做了一个能分辨是梦的梦,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与前几个月穿进书里的感受完全不同。
醒来之后,他看见满屋子的护士,和憔悴的父母,第一句话就是问父母:“我真的昏迷了四个月?”
章宁哭着点头,抚摸他的脑袋:“宝贝,你昏迷了整整四个月,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直沉睡,担心死妈妈了。”
萧俞闭眼,无法接受这个回答。
萧庆平揽着章宁的肩膀,给她使眼色。章宁坐到萧庆平身后,把离萧俞最近的位置腾了出来。
萧庆平不动声色地挪到萧俞身边,温柔地说:“他们给你用了极伤身体的药物,让你一直困在活跃的梦境里,药物暂时没有排干净,你能想起梦里的事情很正常,等再做几次手术,就全都忘了,现在你先什么都不要想,做完手术之后,你会慢慢想清楚的。”
萧俞猛地睁开眼,他想说:“不要给我做手术!”他不想忘记沈韵泽,哪怕他只是个梦。
当看到萧庆平快耷拉到床上的黑眼圈时,他说不出口了。
他闭着眼睛,说:“……好。”声音嘶哑,几乎难以分辨。
萧庆平激动地拉起他的手:“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爸爸会让医生尽快给你安排手术,你马上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萧俞闭上眼睛,再次沉于睡梦。护士一定给他用了药,否则以他的心情,根本睡不着。
天昏地暗,太阳升了又落,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家医院,更加专业的医生围着他频频摇头,萧庆平更瘦了,章宁脸色也很不好,两人看着医生发呆。
“你醒了……”章宁赶紧擦干眼泪迎接上来,抓着他的手苦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萧庆平递过了水,萧俞非常口渴,就他的手喝了口。
吞咽几下,萧俞终于能开口:“爸,妈……”
“还好……嗓子疼。”
他的声音自己都听不出了,视线也难以聚焦,脑袋巨疼无比,无法操纵感官和身体。
“我能闻到铁锈味。”萧俞喉结滚动:“嘴里也有。”
医生走过来说:“这很正常,你身体里保存着没有代谢干净的毒素,它会让你产生幻觉,你的五感和你的梦境,都受到这种药物的影响,变得不受控制,我们大概会用六个月帮你排空毒素,六个月内,你产生任何幻觉都是正常的。”
“幻觉……” 萧俞抓住机会问:“我做了一个非常真实的梦,好像不是梦……一定是梦吗?”
他想到得到“梦境是可以分辨的”答案,这样,他就可以肯定,那几个月的记忆一定是真的,沈韵泽一定是真的,他只是通过某种方式离奇地回来了。
医生却点了点头。
从这瞬间之后,医生的每一个表情和语调,在萧俞看来,都是慢动作。医生的话如雷贯耳,他想撤回刚才的问题,他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
“没错,”医生说:“这种化学物质会让你产生无比真实的幻境,我们团队曾接触过被这种药物伤害过的人,共计17位,16位都出现了和你一样的经历。在梦里,他们遇到了去世的家人、完美的另一半,甚至是怪力乱神,他们都无法相信这些是假的。依我所看,这是潜意识在作怪,在药物的支持下,它根据人的渴求制造出极度真实的幻像。”
“不……不……”萧俞的声音不受控制。
他被萧庆平紧紧拥抱在怀里,章宁一边流泪,一边拍他的后背:“宝贝,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你别想他了好不好?你选择爸爸妈妈好不好?爸爸妈妈这几个月非常担心你,不管你梦到了谁,你回来,好不好?选择爸爸妈妈,好吗?”
章宁的话像大砍刀,锋利且有用,彻底震碎了萧俞的心。
他又一次昏过去,这次断断续续醒来睡去十几次,等他恢复清醒时,医院窗户外的树叶已经完全褪去,第一朵雪花被风吹到玻璃上。
皑皑冬日开始,对于萧俞来说,只有阳光是暖和的,他的心都是冷的。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他开始试着吃饭,一天只能喝下一碗粥。
从前优秀的身材,如今瘦了快30斤,脸颊没有变化,身上瘦了一圈。时而喃喃自语:
“系统,你在吗?”
“真不靠谱,我要和你的上司举报你。”
“答应我的事为什么做不到。沈韵泽为什么没有和我一起出来?”
萧庆平把工作全交给心腹,章宁的事业也完全搁置,新一届世界珠宝展因为没有她的参与而荒凉冷清,比往年少了一半的人流量。
他们坐在萧俞病床前,每天除了关注国外那几个恐怖分子的审判过程,就是回答萧俞奇怪的问题。
萧俞闭着眼睛,双手合放在肚子上,静静地问:“周医生的资质水平高不高?有没有获得过荣誉奖项?”
章宁不敢回答,催促萧庆平。
萧庆平下了很大勇气,才说:“周医生是全世界对这个化学药物研究最透彻的学者兼医生。”
沉默,令萧父萧母不敢说话。
他们紧张地盯着萧俞片刻,萧俞呼吸从不稳定的急促变得渐渐平和,最终睡了过去,亦或者说气晕了过去。
两个人看向显示生命体征稳定的仪器,松了口气。
章宁掉了两滴眼泪,拍拍萧庆平,跟他说:“出来。”
两个人在病房门前拥抱,高贵优雅的章宁如今满脸疲惫,依偎在萧庆平怀里,哭成了泪人:“儿子是不是傻了?老公,我好担心小俞。”
萧庆平强忍眼泪,抬头深呼吸,抚摸章宁的柔发:“老婆,相信儿子,他一定能挺过来,他的生命体征没有任何危险,他只是脑袋转不过弯来。咱们儿子这么聪明,一定能够克服困难,别多想了,啊。”
话是这么说,他的眼泪滴在了章宁侧脸。
章宁忽然顶着泪汪汪的眼睛咬唇看他,满心担忧的妻子如同打开了萧庆平的开关,两人抱着哭了一顿,分开时,眼睛红的不像话。
章宁擦干眼泪,看到病房里脸色苍白、紧皱眉头,仿佛陷入噩梦的萧俞,再次绷不住哭了起来,她揪着萧庆平的衣领问:“儿子会不会傻掉?”
萧庆平的眼中短暂地划过惊惧,压下眉头坚定地说:“不会!相信儿子。”
章宁被他感染,抹干眼泪,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把消息告诉老人家们吧,六个人轮流陪床,24个小时不间断和儿子说话,一定要把儿子从噩梦中叫醒!”
“好!”萧庆平说。
绑架萧俞的恐怖组织行动隐秘,警方在萧父萧母背后与其周旋四个月才将其抓获。
这场拉锯战在极少数人知晓的情况下展开、结束,萧俞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知道他的情况。
听到噩耗,四个老人先来医院大哭一场,萧庆平和章宁再伤心,也必须装作精神支柱,尽力安慰老人,告诉他们叫醒萧俞的计划,老人们一致同意。
四位都是高知分子,五分钟就制定好了围绕萧俞展开的接下来半年的生活计划。
萧俞在医院观察期间,他们会24小时和他说话,把他从梦境里拉出来。
一家人齐心协力,订好规则,奶奶立即上岗,进到病房,还没坐下,一句话刚说出口就开始哽咽。
“孙孙,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快让奶奶看看……”老人家拉着萧俞的手亲吻他紧皱的眉眼:“你睁开眼睛看看奶奶好不好?你在做什么梦?梦里的人比奶奶还重要吗?你睁开眼睛……”
萧庆平强忍眼泪,扶起母亲:“妈,跟小俞说点温情类的话题,他在梦里听到您这么伤心,心情会更加不好,万一不想回来了怎么办?”
这话很管用,老人家抹干眼泪,拼命挤出笑意,祖母绿的大戒指和大手镯全都摘下来放在萧俞床头,保养得很好的五指颤抖摸上萧俞的额头:
“孙孙,还记不记得奶奶的戒指和手镯?你小的时候抢着要,奶奶说,这是奶奶的父母留给奶奶的,你立刻就不要了,还劝奶奶不要每天戴着它们,万一弄碎了就太可惜了。你真是个难得的乖孩子,你快醒醒……”
老人家又哽咽,萧庆平实在忍不住,离开了病房。章宁面壁流泪,病房内的两人强撑着营造轻松的环境,企图唤醒沉浸在梦中的萧俞。
往后半个月,萧俞一直沉浸在醒来问问题、问完问题继续睡的阶段,神志不清、眼神无法聚焦。
半个月后,他做了几次新疗法治疗,体内的毒素排出去了一些,做到了一天可以清醒八个小时。
萧俞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家人聚集在他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又哭了。
外婆拉着他,问他梦里到底有谁,是小时候的玩伴,还是以前喜欢过的女孩。萧俞都摇头说“不是”。
他无法接受和沈韵泽的所有经历都只是深度昏迷的幻境,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看到极度真实的家人,不得不相信那就是一个梦的事实,巨大的痛苦撕扯他的血肉,让他如坠刀山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