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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悲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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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俞睁开眼,冷空气裹挟他的肌肤,他感觉眼皮上结了一层冰霜,身体极度僵硬,如同在零下几度的地上躺了大半夜。
视线模糊到清晰,分辨不出位置,但感觉还算安全。周边四面被墙壁包裹,可供翻身的地方不足五人横躺的长宽,高度只允许他坐起来。
他调动僵硬的肌肉,将墙壁摸了个遍。墙壁冰凉无比,他的手心刺痛,摸到最后,小臂泛着难以言喻的痛意。
萧俞不敢出声,摸到了开关,打开灯,面前晃晃悠悠的一块小灯泡亮了起来,他眼眶刺痛,缓了几秒,看到鞋边躺着一封肮脏的信,慢慢俯身拿起来。
手抖着打开信封,他以为会看到沈韵泽留给他的线索,或者是警告他的威胁话语。龙傲天世界绑架案太正常了,他自己经历过一次、主动策划过一次,已经不再对当下的情景感到害怕。
沈韵泽可是龙傲天文的男二啊,有他在,自己一定没事。
昏黄色光线照亮信纸的一刹那,萧俞惊恐地瞪大眼,把信扔到了墙壁上。
冻硬的信纸发出“咔哒”一声,掉在地上又是一声清脆的撞击。
声音不大,萧俞心中却像警钟敲响,巨大的回音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李总的笔迹!
他穿越前,去咖啡厅见的那个李总!
萧俞埋头在膝盖,拼命捶脑袋。怎么回事?怎么回来了!为什么?难道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人在濒死状态的确会做梦,在快被冻死的时候,甚至会做幸福的、温暖的梦。
萧俞冷静的大脑思考可能发生的一切:幻境、梦、盗梦空间。他的心理接受不了,拼命阻止大脑的思考,天人交战。
不知过了多久,他摔倒在地上,蜷缩的身体抽动,慢慢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天光大亮,闭塞的环境变成一间茅草屋,脚边依然有那封信,还有一份文件。
萧俞耷拉着眼皮,不动如山。他睁眼再闭眼,重复上百次。可无论他如何镇定心神,睁开眼的刹那,他都没有再看见那个他原本出卧室就可以在楼梯上看见的人。
阳光铺洒在地上,然后慢慢消失,最后月亮上班,将小屋团成一个银白色的梦境。
萧俞终于动了。他五指头颤抖,眼眸无光,花了两分钟才从地上捡起信封。
信上只有短短两句话:“萧总,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和您谈话,签下文件同意合作,你就安全了。另外,我的手段你应该听过,别想报警。”
他闭上眼,喉中酸涩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固态醋,他根本不在意绑架、合作、赔钱。被开除、坐牢、名誉受损都无所谓!他只想回到那个世界!!
萧俞的眼睛忽然睁大,他七零八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撑着墙壁勉强站直身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昏迷了多久,他从未感到身体如此脆弱、不受控制。
尽管如此,他清清嗓子,用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说:“系统?”
失望感夹杂沉默,将他紧紧包裹。他有十秒钟喘不上气,眼冒金星,跌在墙角,脑袋重重磕在墙上,一抹热流顺着脖子滑进肮脏的衣服,脏得不成样子的衬衫又多了一片红色的脏污。
萧俞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他下意识摸上脖颈,剧烈跳动的心脏如坠冰窖——那块软肉,没有了。
他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签下协议,他就安全了,李总不敢杀他,他会被放回家,见到父母,和亲人团聚。
那本书里身为Omega、被人嘲讽的经历再也不会有,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他出来了,亦或者说,他醒了,他脱离了梦魇。
值得庆幸……值得庆幸……
原来穿越这件事没发生在他身上,他是安全的,他没有被嬷进同人文,他不是喜欢男人的变态……
空旷的小破屋里,萧俞放声大笑,沙哑的嗓音粗糙如刀,一刀刀割在他的心头。
那些忘不掉的画面、极度真实的声音如今化成片片飞刀,从他的心脏刺进入、再滑出来,对他进行一场凌迟。
笑声陡然转化为哭声,巨大的悲痛化作满满的呜咽,有几声他甚至哭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巴无声地释放痛苦,如同受伤的孩童。
一夜风雨,一夜悲鸣,一夜阴冷,一夜空寂。
太阳升起,门是被踹开的,来人蹲在萧俞面前,惊呼一声,随后,更多的人涌进来。
萧俞迷糊之间,又看到了沈韵泽。他抓不住这个人,沈韵泽宛若梦境中的旅人,陪他度过了深度的昏迷后,从极度真实的人化成了一缕轻飘飘的烟,萧俞再也抓不住。
萧俞被抬上了担架,太阳将他包裹,然后消失。他又回到了冰冷的箱子里,颠簸了没多久,无数警笛包裹而来,开箱声震耳欲聋,仿佛开箱子的人正在被枪口抵着。
两道哭声由远及近,萧俞听不到了,他仿佛又回到了沉甸甸的怀抱里,温暖、靠谱、好闻。
消毒水味唤醒他的甚至,他睁开眼的刹那,看到的不是沈韵泽温柔的脸,而是苍白的天花板,他忽然暴躁起来,拔掉手上所有管子,在医护人员手忙脚乱的劝解声中流下了眼泪:“别救我……别救我!让我一直昏迷!”
忽然,一双手抓住他了。
“宝贝,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以前从来不说这些话的,那个人他对你做了什么?”
萧俞愣愣地看过去。高贵的章女士快疯了,哭成了泪人,身边站着同样流泪的萧庆平。
“爸……妈……”
萧俞的样子刺痛了萧父萧母,章宁几乎疯掉:“快躺下接受治疗,不要再说傻话了,妈妈听到就快疯了!”
萧庆平抚摸着他的脑袋,慢慢把他按到床上:“爸爸不会放过那些人的,你快快闭上眼睛,让医生给你治疗,治好了就好了……”
呼吸机插上,直愣愣地眼神丝毫动弹不得,萧俞就像个木头娃娃。
萧庆平和章宁哭晕在他床边。不知过了多久,萧俞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章宁想说话,一开口就赶紧捂住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转过身,萧庆平只好擦干净眼泪,哽咽着说:“他给你的咖啡里下了致幻剂,绑架了你,和我们周旋了四个月,从我和你妈妈、你爷爷奶奶、你的公司手里骗走了十多亿现金。你……已经昏迷四个月了。”
昏迷……昏迷……昏迷!
萧俞如遭雷击,猛然间大量肾上腺素占据头顶!他各项生命指标陡然加剧,不知哪来的力气,再次坐起来,大声呼喊:“别给我治疗!别治我!不许治我!我要继续睡……我……我要继续睡!!”
他先是疯狂地拔掉手上插的所有管子,萧庆平和章宁两个人都摁不住他。萧庆平颤抖着声音一边哄一边阻止他,而章宁,已经哭喊到神志不清了。
四个月的担惊受怕已经让她瘦弱不堪,谁能想到自己的孩子能在工作中遇到恐怖组织成员?得知消息的一刹那,直到现在,她没有吃好过一顿饭,没有睡好过一顿觉,几声痛苦的哭喊过后,她晕倒在地。
萧俞忽然止住哭喊,他盯着地上的章宁,嘴唇缓缓蠕动。
萧庆平慌忙把章宁扶起来,交给护士,顾完左边顾右边,盯着萧俞关切地问:“宝贝,我是爸爸,你还在药效中,看到奇怪的事很正常,让医生给你治疗就好了,乖乖地躺下好不好?”
萧俞定定地看着章宁,说:“我回来了?”
萧庆平赶紧顺着他的意思说:“对呀!你回来了!”
萧俞呆呆傻傻地又问:“和我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呢?”
萧庆平神色一变,立刻笑起来:“他在另一个医院,比你伤势严重,你乖乖配合医生,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他……”
话音未落,萧俞从他的表情变化看出他在说谎!他眼神游移不定,拼命摇头,一直说着“不……不……不。”最后,他用一声高昂的“不!”打断了萧庆平。
护士正在检查章宁的身体状况,萧庆平跑过去问了几句,又赶紧跑回来,但发疯的萧俞把呼吸机也拔了,整个人犹如被鬼附身:“你骗我!你骗我!都在骗我!它也在骗我!我完成任务了!他为什么没有和我一起回来!为什么?!”
他凶狠的嗓音吓到了病房里的所有人,毫不夸张地说,由于四个月在恐怖分子手中没有合理进食、进水,他嗓音沙哑且难听,大声喊起来像恶鬼哭嚎。
来帮忙的护士纷纷吓得后退,被巨大喊声惊醒的章宁在下意识捂住了耳朵。只有萧庆平,稳稳地坐在萧俞床边,把激动的他按进怀里,温柔地抚摸他的脊柱,给予他最温柔厚重的关切。
“宝贝,宝贝,醒醒,我是爸爸。那都是梦……没有那个人,也没有其他人,除了爸爸妈妈,你看到的所有事都是假的,宝贝,回来吧,爸爸妈妈很想你,不要选择他,选择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好不好?”
“没……有……‘他’?”
萧俞喃喃自语重复。
萧庆平红着眼睛,试探点头:“对,没有,‘他’”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两滴泪水滑落。
他忍了一会儿,喉中酸涩喷涌而出,他控制不住在萧庆平怀里哭成了傻逼、哭到所有人再次后退一步、哭到仿佛死了全家、哭到如同下一秒他就要被五马分尸。
都是梦!哈哈!都是梦!都是梦!
沈韵泽、他的爱人,是个梦!!
他的爱人,不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温热的灵魂,是无耻的肮脏的恐怖分子手中的致幻剂……伪造出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