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无声》梦浮桥

82、似曾相识燕归来 四

　　正如主席所料，班长听了学生会主席的来意，很明确地拒绝了：“对不起，我没有兴趣，还请主席另觅高明吧。”

　　“别啊，想要炒热气氛的话，就只有靠你了。别人都不肯竞选主席位置啊，这也太冷清了。为了照顾长时间投入学习中，缺乏娱乐的学生们，我们有责任把活动搞得热热闹闹的，让大家开心一笑不是吗？”

　　“以主席的口才，完全可以说动别的学生。”班长不为所动，顿了一下说，“在我看来，她能够以完全的压倒性优势，在全校的集体认可下直接成为学生会主席，这件事足以成为植英中学历史上的一项传说，其议论性和娱乐性也不会亚于主席的构思，何必强求热闹呢？”

　　“不这样子不好玩啊，而且要我说嘛……”学生会主席双手抱肩，倚靠在门口若有所思地说：“不给那个学妹增加点挑战的话，也许她会变得很自大。我还挺喜欢她的，不太希望她变成那种讨厌的人。”

　　“主席这样照顾后辈，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唉，要怎样才能让你答应呢？”

　　看着学生会主席靠在门口就是不肯离开的样子，班长有些无奈，这人意外固执，要如何打发呢。忽然慕歌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喂，你在做什么，马上要上课了，不要挡住老师的路啦。”学生会主席吓了一跳，谁知道班长背后会突然冒出个护花使者，偏偏上课预备铃很配合地响了起来，许多老师都出现在走廊上，正朝着各自预定讲课的班级走去。学生会主席只好乖乖离开，却又回头冲班长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他不会就此放弃。

　　“他在向你抛媚眼吗？”慕歌很明显误解了。

　　班长忍住笑，眼角早就瞥到众人窥伺的目光，果然慕歌就是被大家派出来打探八卦的，于是用附近的人也能听到的声音回答：“不是，他是来游说我参加学生会的选举的。”全班立刻倒抽一口气，竖起耳朵，眼睛眨也不眨。可惜数学老师已经来到门口，目光诧异地扫过班长和慕歌。两人于是立刻返回到座位上，这件事就这么被吊了一整节课。

　　下课后，大家一呼啦围到班长的身边：“班长，你真的要参加学生会的选举吗？”

　　“我已经拒绝主席了，可是他好像没有放弃的意思，大概这两天还会过来骚扰吧。”

　　大家听到“主席”二字，嘀咕起来，这和主席有什么关系，过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是在说正儿八经的现任学生会主席呢。

　　“哎——总觉得好可惜啊，班长如果去参选的话，我们一定投票。”

　　“谢谢，不过我完全没有兴趣。”

　　“班长说主席还会来吧，打算怎么拒绝他呀？那个人可不好应付了。”

　　“我打算拖一拖。”

　　“有道理，拖到选举那天结束，主席也已经卸任了，也就没法继续蹦跶了。”众人大笑起来。

　　话虽如此，学生会主席厚脸皮程度超出人们想象，比牛皮糖还要粘人，每次课间休息都会过来打招呼，午休时分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凑过来蹭饭，值日时间还会跑来嘘寒问暖，被批评是在利用权势追求美人学妹也毫不脸红，还一脸很坦然地回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理所当然。”全班集体翻白眼，只有班长依旧保持着礼仪性的微笑。

　　“看样子班长不答应他不会放弃呢。”听着同桌的咬耳朵，慕歌也点点头，她可郁闷了，本来只有午休时间才是她和班长唠嗑的最佳时段，谁知道连这点乐趣也被学生会主席抢走了，还堂而皇之占用班长午休时间，这也太过分了！

　　“我还听说他已经说服了几个挺厉害的同学参加学生会选举，干嘛对咱家班长紧追不放。”一个女同学有些不爽，几个男同学连连附和。

　　“我们班来了个外人，看着真别扭。”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站起来，摩拳擦掌，决心去挑衅。

　　另一个相对稳重的女生急忙拉住他：“别，班长可不希望我们闹出事来。对上学生会主席，一旦惊动老师，对我们可没有好处。你说老师会相信他呢，还是相信我们呢？”

　　“那要怎么做才好，难道就让班长独个应付这个赖皮男？”

　　慕歌埋头，学生会主席确实很碍眼，但是班长却一直保持着微笑，换个人来，不是气得声音高八度摔桌叫人滚蛋，就是烦不胜烦甘拜下风老老实实去参加选举了，也只有她好脾气有耐心才会对那种牛皮糖男笑，坚定不移地将“拖”字诀贯彻到最后。现在离学生会选举的日子还有五天，时间还早得很，有没有办法让学生会主席放弃妄想，乖乖离开呢？她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提着拖布到走廊值日，还在思考，拖啊拖啊，拖到厕所门口，忽然听到很熟悉的声音：“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慕歌抬起头，发现主席和一众女生站在门口盯着她，方才惊觉自己在女厕门口拖了老长时间，急忙把拖把向后一拉，让出了道路。众多女生轻快跳过湿漉漉的地面，蹦蹦跳跳四散到学校各处，率先发话的主席反倒是最后走的。

　　“你这周值日？”

　　慕歌怯怯点头，生怕又被主席使唤，不料点头的那一刻，又扫到了那个牛皮糖学生会主席缠住班长说话的情景，接着视线很自然回到了主席的身上，脑瓜子忽然灵光一闪好像抓到了什么，于是愣愣盯着主席的脸猛瞧，对喔，不是传说她连学生会主席都敢使唤吗？

　　主席很诧异，有些不自在地准备离开，不料慕歌却开口叫住了她：“等等呀，主席，请等一下。”她回过头，发现慕歌紧紧攥住拖把杆子，明明在紧张，一双眼睛却跟猫头鹰似的，睁大瞳孔一个劲盯着自己，半晌却没说话，她扬起眉毛：“没有事的话，我可要走了。”

　　“别啊！”慕歌急忙扔下拖把，跑到主席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声音低如蚊蚋：“有，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说罢。”

　　主席淡然的声音让慕歌的勇气立刻缩回了一半，但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班长微笑着应付学生会主席的样子，慕歌再度鼓起勇气，吞了一口口水，小声说道：“上次我没要你的报酬，现在可不可以为我兑现呢？”

　　主席惊讶地瞄向正微微发抖的慕歌，她怎么突然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候问起报酬来了，应该不是为了一支雪糕的事，有点意思，不过还是且逗她一下：“可以，要几块钱？”

　　“不要钱，”慕歌伸出手，翘起食指小心翼翼指向主席背后说：“这些天学生会主席老是缠着我们班班长，叫她参加学生会选举，可是班长她不愿意，我们也不喜欢看到学生会主席没完没了骚扰班长。听说你连那个男的也敢使唤，可不可以拜托你请他住手，再也不要来烦我们班班长呢？”

　　主席回过头，清清楚楚看到学生会主席和班长谈笑的样子：“我可看不出你家班长有不耐烦的样子。”

　　“班长对谁都很好……可是班长有那个耐心，我们没有。”

　　主席还在思考。

　　慕歌急了，生怕主席不同意：“大不了你以后免费使唤我，我不要报酬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好奇你家班长罢了。我答应你。”主席转过身子，向班长和学生会主席走去。

　　慕歌捡起拖把，眼巴巴地望着主席的背影。主席果然神通广大，很快就领走了学生会主席，自那以后学生会主席就再也没来打扰班长了，全班都在欢呼万岁，外加主席万岁。

　　五天后学生会选举顺利结束，主席理所当然成为了真正的学生会主席，一切都很平安地落下了帷幕。那天放学，班长问慕歌要不要去她家，招待她一顿饭，明天周末，晚点回家也无所谓，或者住在她家也可以。慕歌想也没想：“好啊，我给爸妈打电话。”

　　“先斩后奏吧。”

　　“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啊。”

　　“奖励你呗。”

　　“奖励我什么啊？”

　　班长怪异地瞟了她一眼，摇头叹息：“忘了？你这记性真是……那天你能看到我和前任主席说话，我就不能看到你和主席聊天吗？”

　　“咦，你看到了啊？”

　　“当然了。总之今晚正好奖励你，走吧。”班长牵起不好意思地别过头的慕歌的手，笑着向车站走去。

　　慕歌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只要看到班长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但是她不知道她请托主席为班长解围一事居然还会留下一条尾巴。这个尾巴到来的时候不早不晚，正发生在五月初学校举办的春季综合运动会期间。

　　之前四月底的第一个星期一早晨的升旗仪式里，校长在训话中宣布今年举办春季综合运动会的日期，慕歌立刻绷紧了神经，凡是学生会要忙碌的日子，她一定会很倒霉的被主席发现，然后当个苦命的小跑腿。为免重蹈覆辙，慕歌甚至连班长跟班都不做了，只要一进入学校，除了上厕所外，绝不踏出教室一步。

　　班长对慕歌的思维模式很清楚，偷偷在她的耳边取笑一下后就放过了她，和以往一样做学生会和班级之间的合格联络员，组织大家报名运动项目，安排练习活动。松组由于将近一年都被竹组压制，对竹组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现在竹组换了更高的目标，很多学生都摩拳擦掌，希望能在运动会里拿到头名：“我就不信梅组还能样样拿到第一！”

　　“喂，你不练习吗？”

　　慕歌被暴力的同桌肘击过后，捂着发疼的侧腰回头：“下次轻一点好不？”

　　“好啦好啦，下次一定轻一点。这些天都没看你练习哎，难道一个项目都没报名参加吗？”

　　“我专心做拉拉队就好。”

　　“也没看你跟在班长后面帮忙，这么冷酷无情啊？”

　　“呃……我正好来亲戚了。”

　　“少来，”同桌大笑着拍她的后背，“你不是上周才结束么！”

　　慕歌干脆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发，同桌奸笑几声，回头向班长举手喊道：“班长，慕歌说她要参加接力赛！”

　　慕歌弹簧一般跳了起来：“我没说！”

　　班长回过头，抿抿嘴笑道：“好呀，如果那天参加接力赛的同学有什么事的话，就叫慕歌第一个上。”

　　“班长————”

　　放学后，慕歌急急忙忙跟在班长后面追问，如果万一真有人出事，她真的要顶替那人去参加比赛吗？班长说对呀，都当着全班的面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也要为班级贡献一份力量，说着就扬起嘴角露出了俏皮的笑意。慕歌左拉右拽班长的胳膊，发现对方始终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好瘪瘪嘴，和大家一起参加练习了。

　　运动会很快如期盛大召开，旌旗招展锣鼓喧天，许多校外人士陆陆续续停在校园围墙栏杆外面，兴致勃勃地观看起来。入场仪式结束后，一声枪响，第一场田径比赛开始了，一年级的十二名男性选手便如离弦的箭一样朝着终点线飞奔而去，主持台上的多位主持人不断播报各班的来稿，并向大家直播现在的战况。

　　慕歌在观众席上尽职地担当一名啦啦队队员，忽然看见班长和一位女同学说完悄悄话就上来了，走到面前笑道：“慕歌，看来你真的要去跑步了，加油吧。”

　　“啊，为什么，没有合理的解释我不去！”

　　班长半蹲下来，贴着慕歌的耳边说：“人家来例假了，你能不去？”

　　慕歌一听，呆了，这还能不去么，于是垂下了头。班长轻轻笑了起来，又对她说：“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今天带来的虾给你吃。”

　　慕歌抬起头：“说好了。”

　　“嗯，说好了。”班长笑着再度走下了台阶。

　　过了一个半多小时，体育委员跑了过来，朝观众席上清闲的同学喊话，该参加接力赛的同学下来跑步啦。慕歌苦着脸站起来，在大家的取笑声中和另三名女孩子一起下去了，而且她运气不好，居然跑最后一棒，这让她压力更大了。

　　“哎，能不能换换位置啊？”

　　“不行。”没人愿意当最后一棒，没把握的时候真心不想丢这个脸。

　　于是慕歌只好去最后一棒的位置上站好，没多久枪声响了，她回头望去，心内暗自祈求同伴能给力一些，别给她太大的压力，起码也不要沦落到让她跑在最后面。幸好第一棒和第二棒都跑得比较理想，基本维持在第二名的位置上。第三棒落后了一下，又赶了回来，慕歌眼见她越来越近，心脏顿时咚咚跳了起来，周围的欢呼声反倒渐渐远去了。第三棒将接力棒伸得老长，慕歌小步跑着，同时左手也拼命向后伸，一旦从第三棒手中接过接力棒，就撒开脚丫跑了起来。

　　慕歌并不擅长运动，这次实在是赶鸭子上架，渐渐被别的班级陆续越过了。后面还剩两个人，她有些眼红了，死也不要当最后一名，那也太丢脸啦，于是死命向前飞跑。后面的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追赶得更急了。十几秒后，终点线就在眼前，慕歌喜出望外，还有几步就到了。后面的两人也加快了脚步，开始冲刺。一人突然趔趄了一下，向前扑倒，正好将慕歌撞倒在地，后面的人来不及闪避，活生生被绊倒了，仨人滚作了一团。

　　群众哗然，班长登时从观众席上站起来，和体育委员一起匆忙下去查看情况。运动会运营委员们跑到跑道边上，看她们还能否站起来。三人先后爬起来，慕歌是最后一个，她还没回过神，就看到那两个本来落后的姑娘抢先一步跑到了终点线，她愣愣地走了过去，还是成为最后一名了。

　　班长刚好到达，急忙拉过慕歌，把她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她的胳膊和膝盖都蹭破了皮，流了点血，沾着些地面的沙砾。慕歌倒不觉得有多疼，只是跑最后一名让她失魂落魄，郁闷不已。她抬起头看到体育委员，忙说：“最后一名可不是我的错。”体育委员摊开手，表示他也没办法。一起参加接力赛的同学都上来安慰慕歌，班长笑笑说：“好了，大家先回去吧，我带慕歌去处理伤口。”说罢，她带慕歌去洗手间冲洗伤口，再到医务室上药。

　　上完药，慕歌就把胳膊搭在班长的肩膀上，一跳一跳上了楼梯。回到教室里，班长让慕歌在座位上等着，她自己下去把两人的书包拿上来，两人面对面吃起午餐来。班长兑现诺言，将自己的虾夹给慕歌，作为交换，慕歌也把自己的炸鸡块分给班长几个，拉扯一些家常闲话。

　　饭毕，班长拿两人的饭盒去洗手间洗刷。慕歌先是往窗外望了望，人们都在观众席上吃饭，操场上空荡荡的，没啥好看，又闲得发慌，干脆趴在桌上，没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班长带着洗干净的饭盒回来，刚推开门，便看到慕歌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于是轻手轻脚将饭盒收了起来，拉上窗帘，坐在她的身边，侧着头，静静地凝视着慕歌。

　　慕歌睡得实在太香了，嘴角流下口水濡湿了衣袖。班长从衣兜里抽出手绢，为她擦去涎水，收起手绢后，又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她的脸蛋，又软又滑又有弹性。班长轻轻笑了，俯下身子，在慕歌的脸上亲了一下。慕歌很没有危机感，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得很香甜，对班长的动作毫无察觉。班长温柔地注视了慕歌一会儿，抬起头，差不多该下去准备下午的体育项目了，她才刚回头，却看到主席站在教室开在走廊的窗户边上，正吃惊地望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