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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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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听了,吃了一惊。又想起曾经听人说漆老汉的哑巴女儿被强盗掳了去,便问她道:“你是不是下山打酒的时候被人抢了去的?”
哑女一愣,随即拼命点头,又趴在地上磕起头来。玉笙忙叫婆子扶她起来,又回头对着身后丫头们说:“天下竟有这么巧合的事,编书的都不一定能编出来呢。”又对哑女道:“你吃了饭没有?吃了饭就去吧。我叫小厮带你去。”
哑女听了,连连行礼,又一边拭泪。婆子带了她下去收拾,只留玉笙等人在此叹息。
待林秀回家来,玉笙将这事同他说了。林秀只说“知道了”,并不在意。
今年的五月比往年热得更早些,玉笙已经开始穿罗衫了,并且午后都要歇一歇。丫头们趁她午睡时,有的也自去歇息,有的趁机同姐妹们在园里疯玩。曾嬷嬷知道了,说她们太没规矩。丫头们怕她去玉笙面前告状,便都躲着她,自去别的地方玩耍。
这天,玉笙睡醒了,叫了两声都无人答应。及至自己翻身起来穿鞋,晚霜才进来了。等她给玉笙重新梳好了头,洗手的水还没人打。晚霜拿了盆,预备自己去叫小丫头,偏采霞走来看见了,说:“可是夫人要洗手的水?姐姐,给我吧,我去打。”
晚霜将盆递给她,叫她快去快回。路上若碰见别的丫头,叫她们快进来伺候。采霞答应着,去了。
玉笙在屋里等水洗手,问道:“流云的病可好些了?就你同她,还有一个白露知事些。如今白露出去了,流云又病着,这些小的一个比一个好玩。”
正说着,晴烟提着一壶水进来了。她瞧了瞧玉笙的脸色,讪笑着说道:“夫人可要喝茶?”说着,拿着壶就往茶壶里倒。
玉笙本有些不快,见她倒水,更有了气,说:“你不把那壶里剩的茶倒了,再把壶洗洗,重新泡一壶来,倒拿残茶来糊弄我。你们这些日子过的安逸了,规矩都忘了不成?”
晴烟听了,忙把茶壶提着就走。采霞才打了洗手的水来,见玉笙动怒,也上来帮着晴烟提水壶。她人小,比晴烟矮着一个头,且又瘦弱,提着水壶晃晃悠悠跟在晴烟身后,叫人看了更觉可怜。
玉笙见了,说道:“大的还不如小的有眼力。这个丫头是谁?”
晚霜忙在一旁劝她不要动气。听她说起采霞,索性岔开话头,说才买的那些人里,也有些好的,只要人慢慢地费心教,也能学好体统规矩。玉笙听了,也没说别的,只是仍绷着脸,起身往园里去。晚霜见她并不再说这事,也就放心下来,自己找了把扇子拿着,跟着她出去。
园里有几株石榴树,此时正开着好些红艳艳的花朵。玉笙喜欢石榴花的颜色,明媚,热烈,鲜艳,像一个个又美丽又活泼的女子。她本想在园里多待些时候,好好看看那些花,闷在屋里只是燥热。奈何石榴树不甚高大,石榴叶子又细,遮不住这火辣辣的日头。玉笙才站了片刻,只觉得胳膊上一片滚烫,只好又回屋去。
玉笙才提着裙子进院门,就见林秀在前头走着。玉笙没料到他这时候回来,更不知道他也去了园里。见他往屋里走得飞快,便叫他:“等着我,咱们一起走。”
林秀却并不住脚,一直往书房里去。玉笙自言自语道:“这人耳朵聋了不成?”自己也跟着他来书房。
才走到书房门口,就见郁金正在那里帮忙研墨,案上画纸已经铺开。林秀正站在案前,手里握着一支笔,眼睛看着画纸。见玉笙要进来,林秀忙说:“你先别进来,莫扰了我的神思。”
玉笙听了,有些不满,又无可奈何。自己赌气出来,想:我看你一辈子别来找我。从晚霜手里拿过扇子来扇着,自回房去生气。
玉笙独自一个坐着发了半日呆。丫头们见她不甚愉悦,怕她今日又要发脾气,想走开又不敢走开,都在廊檐下坐着,不敢高声说笑。此时半边天幕都铺满了黑云,想是要下雨。外间浆洗的媳妇们收了晾晒的衣服,又一一地叠好,趁此时雨还没下来,都送了过来。晚霜接着,又说了几句话。那媳妇看看天,赶忙又走了。
晚霜把衣服收进橱柜,见玉笙懒懒的,正想找些话来说,却见小雪提着个笼子兴冲冲地走来。她还未及出言提醒,小雪已进了屋。她只好放下手里的衣服,朝小雪使眼色。偏小雪不看她,径直朝玉笙走去。晚霜只好赶紧跟着过去。
小雪把笼子放在桌上,晚霜出来了才看清,笼子里关着只灰绿的鸽子。家里只养了些画眉鹦鹉,鸽子是不养的,不知这鸽子从何而来。
玉笙见了鸽子,问是哪里来的,小雪便道:“夫人歇息的时候,我想着流云姐姐病了,不知她吃饭了没有,就去瞧瞧她。原来晚霜姐姐已经叫人给她送了饭去了,她吃了饭,正等着吃药呢。我就去陪着她说了回话,看见她屋里有个鸽子。
我问她,这鸽子哪里来的,她说,她早上吃了药,在床上睡着发汗,听见屋里有动静。睁眼一看,正看见这畜生在窗沿上扑腾呢。因她头晕,也没管它,由着它闹,想它自会飞走的。哪知睡醒了一看,鸽子不但没飞走,还飞到了立柜上,也站着睡觉呢。我去的时候,鸽子也醒了,就在那里咕咕地叫。窗户门都开着,它也不走。
我想,流云姐姐是最招小动物亲近的,这鸽子必定是飞累了,偶然进来歇一歇。见了流云姐姐,觉得她亲切,才留下来的。”
玉笙听了,勉强开颜,说道:“咱们流云好像是招这些东西喜欢的哈。只是,既然说它不肯飞走,又何必拿个笼子关着它?反正是它自己飞来的,就别关着,叫它爱留就留,你们给它点吃食。它要走,就由它去。”
小雪道:“不关着它,它到处飞,扇得满屋子都是灰。这会儿流云姐姐还没好,这东西吵得她休息不好,她闻了灰又要咳嗽。还有,夫人别看它好看,它可会到处拉屎呢。我去的时候,桌子上,地上,它弄脏了好几处地方,我才替流云姐姐收拾了。拿个笼子装了,就不会弄脏别的地方了。”
说罢,转头对着笼子道:“你这个坏东西,自己弄脏的不收拾,要别人替你收拾。你坏透了。”说是这么说,却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一个核桃,自己拿夹子夹碎了,剥出肉来喂那鸽子。
那鸽子歪着头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几声响,小小的圆眼睛一眨一眨地,伸出喙来吃那核桃。它脖子上翅膀上的羽毛随着它的动作变换着色彩,两只爪子却紧紧地抓着笼子里的一根横杆。
三人看了一回,晚霜道:“你们要玩这东西,可得把它看好了。家里又是猫又是狗的,别害了它一条命。对了,天气热起来了,这些东西最招蛇的,你可别把它放屋里,万一把蛇引到屋子里来,那还不吓死人。就把它同那些鹦哥儿挂到一处去吧。”
小雪一边答应着,一边提着笼子出去,就把笼子挂在外头廊檐上。
玉笙坐了这半日,觉得身上粘腻得很。外头天黑黑的,又吹着风,她就起身出去,站在院门口吹那穿堂风,又吩咐丫头们打洗澡水来。
那天边的黑云一层压着一层,仿佛一直低垂到屋顶上来。风把院子里的落叶吹得到处跑,连那云也被吹动了,翻滚着向天中间挤去。玉笙的几丝碎发被风吹着贴在脸上,有些痒酥酥的,她不停地用手拨开。才拿开了,头发又被吹着贴了上来,到最后一直糊到眼睛上,她只好眯起眼睛进屋去。
不多时雨就下来了。玉笙听见雨点重重地砸在瓦片上,不太多,但是都蓄满了力量,跟赛龙舟的鼓点似的。有时候呼呼的大风吹来一阵密集的雨点,能听出雨的重量轻了些,而且在随着风飞快地移动,像是有一群小鸡仔从头顶跑过。总之,雨点重的时候数量就少,密集的时候重量就轻。这是玉笙凭耳朵听出来的。
她闭眼坐在浴桶内,由着丫头们擦洗,感受着热水在皮肤上滑落,耳内听着外面的雨声,灵魂有一半都已出窍。剩下的一半还不肯出窍,留在躯体里享受着人间的气息。
玉笙洗了澡,穿上了抹胸和裤子,身体被潮气包裹着,觉得仍有些闷热,便说先不穿外衣,等水汽干了再穿。出来时看见林秀正坐在那里喝茶,也没同他说话,只叫丫头们把屋里收拾了。丫头们各忙各的,玉笙就坐在榻上,自己拿了扇子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