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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首演当天的后台沁着木蜡油的味道,沈砚棠最后一次检查道具箱。打开箱子,见里面各色道具都全须全尾的待着,这才放下心来。她听见前场传来郭德纲的致辞声,身旁也飘来一阵茉莉香,突然被塞进手心一块豌豆黄。

      “垫垫肚子。”姜伊穿着墨绿色旗袍站在沈砚棠身旁,“等会和我一块去前面吧,后台这边有人招呼呢,阿元特意留了票出来。”

      沈砚棠点点头,咬开糕点,尝到熟悉的茉莉香。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小园子熨大褂的清晨,想起更衣室门缝漏出的暖光,想起暴雨夜便利店的透明雨伞。

      剧场座无虚席,沈砚棠和姜伊坐在了第三排正中的位置。姜伊整理好自己的旗袍便招呼着沈砚棠也赶快坐下,她胸前的羊脂玉坠晃着水光。

      “小沈,跟他们来这儿排练是不是比小园子要累呀?”姜伊侧头微笑,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

      沈砚棠攥紧手里的节目单,指尖触到张九龄的名字:“不算太累的,姜小姐。”

      “叫我姜伊就好。”她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九龄最近嗓子不太好,多亏你的照顾。”

      沈砚棠望着台上缓缓拉开的帷幕,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在小园子整理大褂的夜晚,张九龄和王九龙在院里讨论着话剧,大概是不知道她还没走。她小心翼翼地抚平每一道褶皱,指尖触到领口内绣着的‘龄’字的月白色大褂时,听见张九龄说:“她还小。”

      灯光渐暗,张九龄立在追光灯下。他念出“这北平城就像个冻硬的窝头”时,声音比排练时更沙哑。沈砚棠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耳后的朱砂痣突然发烫。

      第三幕的高潮处,张九龄攥着口琴,声音颤抖:“爸您别说话,您靠着我别说话……”他突然哽咽,泪水在追光灯下晶莹剔透。

      沈砚棠感觉眼眶发热,连忙低头翻看节目单。她又想起张九龄撑在自己身前的样子,想起温热的呼吸,更想起自己失了节奏的心跳。

      “阿元入戏了。”姜伊轻声说,指尖摩挲着羊脂玉坠。

      沈砚棠强迫自己微笑:“是啊,张老师很投入。”

      她望着台上的身影,突然发现姜伊右手无名指上也戴着一枚银戒——与张九龄手上的款式如出一辙。她突然有些慌乱,摸出记事本想随便写些什么,钢笔尖却洇开大团墨迹,如同她现在纷乱的思绪。

      谢幕时,演员们都站成一排,沈砚棠看到张九龄眼中似乎还有泪水,一旁的姜伊不知什么时候订了鲜花,此刻已经准备好等散场给张九龄送去了。明白散场之后自己也没什么位置,甚至可能如那天王九龙说的当了电灯泡,沈砚棠给张九龄发了微信后就先行离开了。

      庆功宴的邀请函安静地躺在茶几上,沈砚棠蜷缩在沙发里刷朋友圈。张九龄发了九宫格,最后一张是他和姜伊的合照。他搂着她的肩,二人无名指上的素圈银戒都很惹眼。沈砚棠发给他的微信依旧没有回复,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还是已经沉浸在姜伊的温柔乡中。

      沈砚棠望着手机照片里张九龄眉目间的温柔,突然想起他说“她还小”时语气的冷淡。她摸出背包里的记事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今日得见真章,方知何为角儿。’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九龙发来的消息:“砚棠,怎么没来?”配图是庆功宴的圆桌,照片中能看到张九龄正牵着姜伊的手举杯,他的脸上显然已经有些醉意。

      给王九龙解释了缘由后沈砚棠放下了手机,望着窗外的月色陷入了沉思。回想起这几个月在小园子的点点滴滴,沈砚棠的眼眶止不住的发酸,身体比大脑先行,已经出了门。

      子夜时分,沈砚棠站在小园子的回廊下,望着天边的明月。她想起下午在剧场看见的那场戏,想起张九龄在台上落泪的样子,想起他说“这世道,连窝头都要抢”时的哽咽。

      “砚棠?”王九龙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沈砚棠回头,看见他手里提着根木棍:“欸呦喂,你可吓死我了,吃完饭我说不早了来后台就活儿一晚上算了,刚躺下就看着窗户外面有人影。”

      “我有点睡不着,就过来了,不好意思啊大楠哥,打扰你休息了。”

      “害,没事,我这无所谓,可你这大晚上一个人多不安全啊,下次可甭这样了,要来也跟我们说一声。”

      “好,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话说的,有爱加班的员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王九龙的话让沈砚棠有了几分笑意,“行了,别跟外边待着了,跟我一块儿回屋里吧,喝点茶暖和暖和。”

      屋里,王九龙又拿出一个茶盏,给沈砚棠倒了一杯热茶。

      “尝尝吧,西湖龙井。”

      沈砚棠接过茶盏,盏底沉着几叶龙井,温热的触感让沈砚棠冷静了不少。“大楠哥……”她忽然开口,“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王九龙轻抿一口茶:“还记得我和老大说的那段《论捧逗》吗。”

      “《论捧逗》?”

      “对喽。喜欢一个人就像喝茶,闻着香,喝着苦,最后还留个茶叶渣。”

      沈砚棠望着茶盏里沉浮的茶叶,思考着王九龙的话。

      沉思许久,王九龙拍了拍沈砚棠的肩,“行了,砚棠,有些感情是不必说出来的。再或者,如果真的有一份感情让你有无法抑制的冲动,那就该不让自己遗憾,快早些休息吧。你要是不想回家,就去化妆间那儿凑活一晚,要是想回去我跟你给你送回去。”

      “没事大楠哥,我就跟这儿凑活一晚吧,你休息吧,甭管我了。”

      “行了,我这真是困得睁不开眼了,你自己招呼着,有事就喊我。”

      沈砚棠简单收拾一下也在化妆间沉沉睡去,梦里她好像去到了窝头会馆,一会儿成了苑江淼的邻居,一会儿成了苑江淼的同学,一会又成了苑江淼的妻子,起初苑江淼的脸还不算太清晰,直到沈砚棠迈过一个又一个阶梯,他转过身来,是张九龄的脸,只见他开口道:“砚棠……”

      沈砚棠惊醒,映入眼帘的却是张九龄放大的脸,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沈砚棠闭上眼睛又睁开,发现依旧是那张脸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在做梦,连忙起身。

      “九……九龄老师,我昨晚上有点睡不着就来小园子里转转,正好碰见大楠哥就聊了会天,没成想时间不早了就在这里凑活了一晚,耽误您工作了,不好意思。”

      “没事小沈,不耽误什么,但你一女孩一个人在外面住总归是不好的,下次别这样了。”

      沈砚棠听着张九龄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的九龄老师,我这就收拾一下。”

      “别忙活了,回家去吧小沈。”

      “啊?九龄老师我这次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一定努力工作,您别辞退我。”

      “诶哟,谁说要辞你了,听我把话说完,明天咱就要去巡演了,给你放一天假,你回家收拾收拾东西。”

      “哦哦,好的九龄老师。”沈砚棠冲张九龄尴尬地笑笑,而后低头收拾沙发上的被褥,心里却在为自己刚刚的话语感觉不好意思。好在张九龄交代完这些就离开了化妆间,也给沈砚棠松一口气的时间。

      收拾完毕,沈砚棠坐在沙发上有些发呆,昨天晚上的梦又慢慢浮现脑海,沈砚棠在心里默念着苑江淼的名字,却不知何时变成了张九龄的名字。沈砚棠认命似的闭上眼,心里估摸着这份感情的重量。

      高铁疾驰,沈砚棠蜷缩在商务座里数着窗外飞逝的灯火,后背冷汗直流。她翻开工作手册,密密麻麻的行程表上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晕车药。”张九龄递来药片,衬衫袖口露出半截同心缕,“难受就别工作了。”

      沈砚棠接过药片时指尖发颤,他无名指上的素圈银戒擦过她掌心。她想起首演那夜朋友圈里的合照,张九龄的羊脂玉坠贴着他的胸口,像枚雪白的月亮。

      “怕做不好……”她声音细如蚊蚋。

      “你记的场记本,”张九龄突然说,“比专业场记还细。”他指尖划过她记录‘苑江淼咳嗽次数’的表格,好似划过了沈砚棠的心。

      沈砚棠耳后的朱砂痣突然发烫,像被火星溅到。她望着窗玻璃上两人交叠的倒影,突然希望这趟列车永不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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