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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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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站的霓虹刺破雨幕,沈砚棠抱着道具箱钻进商务车。王九龙正跟跟司机闲聊,指尖敲击着导航屏幕:“师傅,绕开延安高架,听说在修路。”
张九龄在后座闭目养神,沈砚棠偷偷从后视镜看他,细细数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比她记录的每场戏都要精确。
“小姑娘是北方人吧?”司机突然开口,“第一次来上海?”
沈砚棠刚要回答,后视镜里闪过刺目远光。黑色SUV如同幽灵贴上来,车牌被污泥糊得模糊不清。她感觉后背沁出冷汗,道具箱里的湘妃竹扇骨突然发出细响。
“师傅,甩掉他们。”王九龙握紧门把手,翡翠扳指泛着冷光。
商务车在雨夜的高架上划出银色弧线,沈砚棠攥紧安全带。轮胎摩擦声刺破耳膜,她看见仪表盘指针直逼红色区域。张九龄突然握住她手腕,体温透过袖口传来。
“闭眼。”他声音沉静如常,“听我的台词。”
沈砚棠在剧烈颠簸中听见他念《窝头会馆》的独白:“这北平城啊……”他的拇指摩挲她腕间脉搏,像在安抚受惊的雀鸟。后视镜里,王九龙正在报警,翡翠扳指在手机屏上敲出脆响。
黑色SUV猛地别过来,沈砚棠撞进张九龄怀里。檀香混着冷汗的味道涌入鼻腔,她听见他胸腔里雷鸣般的心跳——原来角儿也会害怕。
“抓紧。”张九龄突然将她按在膝上,湘妃竹扇骨从道具箱滑出,在车厢里划出凄艳的弧。
警笛撕破雨幕时,沈砚棠还在发抖。她蜷在派出所长椅上,看着张九龄与警察交涉的侧影。他衣服上溅了泥点,像宣纸上晕开的墨梅。
“喝点热的。”王九龙递来姜茶,翡翠扳指沾着水雾,“九龄让我买的。”
沈砚棠捧着纸杯,望见调解室玻璃后张九龄的轮廓。他正在签字,腕间同心结垂落的流苏扫过笔录纸,与首演那夜姜伊旗袍上的流苏如出一辙。
回酒店的路上,张九龄突然说:“你做得很棒了。”他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霓虹,“比我想的勇敢。”
沈砚棠摸着腕间残留的体温,突然发现耳后的朱砂痣不再发烫。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扇形光影,她悄悄把脸贴在冰凉玻璃上,看霓虹在张九龄侧脸开出破碎的花。
凌晨三点的酒店走廊寂静无声,整个一层都已经被剧团包了下来,沈砚棠蹲在房间门口整理道具箱。原本修复好的湘妃竹扇骨断了一根,裂口处渗出胭脂色的纹路。她想起疾驰的车厢里,这柄折扇曾划过张九龄的腕脉,想来就是那个时候,他,应该也很疼吧。
“还不睡?”张九龄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他换了黑色睡衣,锁骨处的红绳若隐若现。
沈砚棠慌忙起身,道具箱里的铜铃铛叮当作响。她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雪松香,与记忆中姜伊画室的松节油味道微妙重叠。
“在想……明天的场次,我再检查一下,别出了什么纰漏。”她低头看地毯花纹。
张九龄突然伸手,指尖停在她耳畔:“朱砂痣淡了。”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后点的吧。”
沈砚棠浑身僵硬,看着他腕间绳结的流苏垂落在自己肩头。电梯突然‘叮’的一声,王九龙哼着《赠吾兄》晃出来。
“哟,老大,砚棠,还加班呢?”
“大楠,大半夜跟哪儿晃悠去了?”
“害,有点睡不着,下楼买包烟去。”
“早点休息吧,明天养足精神,别因为今天的事丢了状态。”张九龄走到王九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而后冲沈砚棠点点头,“你也早点歇息吧小沈,今天也够累的了。”
“好的。”沈砚棠微微颔首,见二人离去锁好道具箱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次的演出沈砚棠换了一种视角观看,侧幕的阴影里浮动着金粉尘埃,沈砚棠攥着场记本的手指节发白。张九龄的长衫被追光灯镀上银边,念到‘这北平城啊’时,袖口微颤的褶皱都像是精心设计的戏文。
她数着他转身的步数——七步半,比北京场多半步,这微妙的误差只有她知道,就像只有她记得每场戏里他吞咽口水的次数。
“苑江淼要有书卷气,但骨子里得带着狠劲儿。”导演的话突然在耳畔回响。此刻台上的张九龄攥着口琴,青筋在颈侧跳动如挣扎的鹤,沈砚棠突然分不清这是苑江淼的绝望,还是张九龄借戏抒怀的裂缝。
姜伊发来的微信震动手机屏幕,照片里未完成的工笔荷花在画架上舒展。沈砚棠望着台上人眼角的泪光,突然荒谬地想——若张九龄是姜伊的,那此刻被掌声包裹的苑江淼,能不能算是她的?
“沈姐!”场务小妹撞了她手肘,“该准备谢幕花束了。”
玫瑰的尖刺扎进掌心,沈砚棠才发现自己把整束花攥得太紧。血色从包装纸渗出,像极了首演那夜朋友圈合照里,姜伊旗袍上的朱砂暗纹。
首场巡演谢幕时,沈砚棠站在侧幕看满场飞落的玫瑰。张九龄弯腰捡起一朵,别在月白大褂的盘扣上。她想起昨夜他指尖的温度,耳后的朱砂痣又开始隐隐作痛。
黄浦江的游轮上,香槟塔折射着外滩的霓虹。沈砚棠倚在船舷,看江面碎金般的波光如何将张九龄的轮廓晕染。他正与投资人碰杯,月白衬衫解开两颗纽扣,锁骨处的红绳若隐若现。
“小沈怎么不喝酒?”王九龙晃着高脚杯过来,和另一只手中的折扇极为不搭配。
沈砚棠望着扇面上新绘的并蒂莲,这定是姜伊的手笔。突然,她笑出声:“大楠哥,你说捧哏的要是抢了逗哏的戏……”
“那叫刨活。”王九龙截住话头,扇骨轻敲她腕间,“但有些戏,抢了也就抢了。”
甲板忽然喧闹起来,张九龄被众人簇拥着切蛋糕。奶油沾在他指尖时,沈砚棠想起暴雨夜车厢里他掌心的温度。她下意识抚上耳后朱砂痣,却发现王九龙正用折扇半遮着脸,眼神锐利如台上的苑江淼。
洗手间的镜面映出沈砚棠绯红的脸,沈砚棠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门外传来张九龄的声音:“……小沈今天脸色不好……”她慌忙拧开水龙头,却在哗哗水声中听见姜伊的轻笑:“你倒是关心小助理。”
待声音远去,沈砚棠逃似的离开这个地方,刚走到露台,王九龙似是早已洞察她的想法,给她手中塞了一杯香槟。
“砚棠,”翡翠扳指磕在杯沿,“有些花看看就好。”
沈砚棠轻抿一口酒默不作声。
王九龙也不急着离开,喝了口杯中酒,叹了口气。
“砚棠,你的眼神太热烈,眼神骗不了人。哪怕是再刻意的疏远,你看向他的目光永远不一样。可是你不该,他……你知道的,我不能看你做傻事。砚棠,你还小……”
听到熟悉的话语,沈砚棠情绪有些起伏,又像是在回答王九龙,又像是喃喃自语,“不,我不是小孩。”
王九龙没太听清沈砚棠的话语,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小孩,大楠哥你们也别把我当小孩。我明白我的感情,我也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不会破坏任何人,我很坚定地走我选择的每一条路。”沈砚棠的话语中有愤恨也有悲凉,“今天风有点大,我有些不胜酒力,就先回房间休息了,大楠哥你们玩的开心。”
语毕,沈砚棠转身离去,王九龙在风中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诶,大楠,”王九龙的肩突然被拍了一下,“小沈怎么走了,不舒服吗,我就说看她今天脸色不太对。”张九龄不知何时也端着酒杯站到王九龙身边。
“老大,这个事吧……”
听完王九龙的话张九龄眼皮一跳,“你怎么也不收着点儿,小沈毕竟还小,你这么说怎么能受得了,再者人家也没有逾矩,犯不上跟人家研究这个。小沈是有主意的,你这么说她只会觉得咱们不认可她。”
“我明白老大,可我这不是也怕她越陷越深,最后要是像以前你……唉,我以为这能帮她。”
“算了,你也没做错什么,话已经说出口了,木已成舟,以后究竟怎么样看造化了。”
张九龄极力压下心中的不悦,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再伤王九龙的心,尽力安抚着他。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于任何人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