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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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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沈砚棠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广德楼。背包里塞着记满‘现挂’的笔记本,袖口还沾着檀香。她站在胡同口等车,望着路灯下飘舞的柳絮,突然想起下午张九龄说“您这话可不对”时,手上银戒在白炽灯照耀下闪着光的样子。
黑色的辉腾在晚霞中穿梭,车上沈砚棠一言不发,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潮,心中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
回到家时已近八点,母亲正在客厅插花。青瓷瓶里斜倚着几枝茉莉,香气与张九龄大褂上的熏香如出一辙。
“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母亲头也不抬地问。
沈砚棠把背包扔在沙发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靠垫里。“累死了。”她闭着眼说,“光是记‘现挂’就写了十几页。”
母亲放下剪刀,端起青瓷盏抿了口茶。“都这样,当年我和你爸爸创业也是一路打拼过来的。”她顿了顿,“听说德云社的角儿都挺难伺候?”
沈砚棠想起张九龄接过熨好的大褂时,指尖若有若无的触碰。“还好。”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靠垫,“就是……有点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为什么有人能把《论捧逗》说得那么……”她搜肠刮肚想找个合适的词,“那么动人。”
母亲轻笑:“你们现在可能体会不到了,但在我们以前都说,好角儿身上都带着仙气儿。”
沈砚棠没接话,她想起更衣室门缝里漏出的那线暖光,想起张九龄转身时胸前的羊脂玉坠,想起他说“她最近在准备画展”时眉目间的温柔。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九龙发来的消息:“明天早功提前至六点。”
见此变动,沈砚棠赶忙吃完她的营养餐去洗漱,以免自己第二天早上睡过头。
第一天的工作并不辛苦,更多的是适应,适应与各种人打交道,适应与张九龄朝夕相处。沈砚棠夜晚躺在床上回味着这一天,心中还是有些许不可置信,没想到曾经日思夜想的人终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清晨的小园子热闹非凡,沈砚棠端着茶盘穿梭在回廊间。茶房刘师傅正在煮茶,青瓷盏里沉着的茉莉花随水波起伏。
“小沈,给九龄送茶去。”刘师傅头也不抬地说,“他今儿嗓子不太舒服。”
沈砚棠捧着茶盏走向练功房,路过道具室时听见里面传来笑声。道具师老周正在修理一把折扇,湘妃竹扇骨在他手中翻飞如蝶。
“沈丫头,来帮忙,帮我扶着点这扇骨。”老周招呼她,“这把扇子可是九龄的心头好,得仔细着点。”
沈砚棠接过扇子,指尖触到扇面上题着的《鹬蚌相争》唱词。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张九龄撑着伞送她到地铁站时,手里握着的似乎正是这把扇子。
“九龄那孩子……”老周忽然压低声音,“最近总往画室跑,你多留意着点。唉,其实也不该跟你说,不过你是助理也该时常规劝着他们些,既然观众买了票,那就不该辜负人家,九龄这天天熬夜状态明显不如从前了。"
沈砚棠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茶盏里的茉莉花突然沉了下去。
今儿上午还算清闲,午饭过后大家都准备养精蓄锐以应对晚上的演出,最近张九龄和王九龙排练了新活,正打算今天晚上试试反响,可下午张九龄却不见所踪。眼见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场了,可张九龄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沈砚棠也跟着有些着急。
这不知是王九龙播出的第几通电话了,仍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挂断电话低下头有些失落,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沈砚棠。
“小沈,你会开车吗?”
“会,怎么了。”
“那太好了,我给你个地址,你开我的车过去,老大应该在那儿,你快去把他带回来,后台这儿我撑着。”
沈砚棠点点头,接过车钥匙,看着微信上王九龙发来的位置——伊元画室。此刻,手中的车钥匙犹如千斤重。
画室里飘着松节油的味道,沈砚棠站在门口,隔着玻璃望着里面正在作画的女子。她穿着墨绿旗袍,胸前的羊脂玉坠晃着水光,手里的画笔在宣纸上勾勒出荷塘月色。
“阿元,你看这里……”女子回头,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
张九龄站在画架旁,黑色衫衬得他愈发清瘦。他接过画笔,在荷塘边添了几笔:“这样如何?”
沈砚棠望着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有些恍惚,忽然又想起自己来这里的职责,轻轻敲了敲门。
清脆的敲门声吸引了画室内二人的注意,张九龄见来人是沈砚棠有些疑惑。
“小沈,你来这儿……”话还没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身边人还不认识沈砚棠,又扭回头说道,“伊伊,这是我和大楠最近新招的助理。”随后才又看向沈砚棠询问她的来意。
“张老师,小园子马上要开场了,大楠哥给您打了电话,但是一直无人接听,就让我来找您。”
张九龄拿起手机看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一拍脑袋,“坏了,怎么忘了这事了。”他向身边人简短地告别,而后招呼着沈砚棠快些出发。
走的车旁,张九龄拦住了正要走向驾驶座的沈砚棠,“我来开吧,我开的快些。”
沈砚棠点点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坐哪个座位,站在车旁有些犹豫。
张九龄打开车门看到沈砚棠迟迟未动,心里大约知道了怎么回事,连忙叫她坐副驾驶,因着有些着急,话语间也有些怒意,让沈砚棠上车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眼见马上到小园子了,时间也还算充裕,张九龄这才松一口气。等绿灯的间隙,张九龄注意到身旁的沈砚棠似是有些害怕,明白肯定是自己刚刚有些语气重了。
“抱歉啊小沈,刚刚是太着急了,语气有些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张老师,我明白的。”
“之前不是说了吗,别叫张老师了,叫九龄就行。”
“好的,九龄老师。”
沈砚棠的回答让张九龄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丫头……”而后不知想了些什么,也没再纠正他。
赶在开场前,张九龄把车稳稳停在了院子里,一下车不出意外地听到了王九龙的痛批。
“老大,你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今儿演出还能忘了,得亏有小沈,不然我看你今儿怎么收场。”
“错了错了,快准备去吧大楠。”张九龄打着哈哈想快点翻了这一页,“小沈,快去帮我拿大褂,墨绿色那件。”
“好的。”
待沈砚棠离去,王九龙拍了拍张九龄的肩膀,“你呀你……”
晚上的演出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沈砚棠在熨衣间整理这二位角儿的大褂。她想起傍晚收工时,王九龙拍着她肩膀说:“丫头够机灵,就是眼神太烫人。”当时张九龄正在接电话,冷峻的眉目突然化开:"嗯,给你带了豌豆黄。"
“沈姑娘?”茶房刘师傅端着青瓷盏进来,“喝点金银花露,九龄特意嘱咐的。”盏底沉着朵干茉莉,正是他大褂上的熏香。
她捧着茶盏穿过贴满戏报的回廊,听见更衣室传来布料窸窣声。门缝里漏出一线暖光,张九龄背对着门正在换装。他肩胛骨随着动作起伏如鹤翼。
‘叮——’瓷盏突然磕上门框。张九龄转身时,沈砚棠看见他胸口挂着枚羊脂玉坠——分明是女式样式的并蒂莲。
“对不起!”她慌得后退,茶水泼在大褂名录上。洒金的宣纸晕开褐斑,像极了五年前那个暴雨夜伞面上绽开的水花。
“小心烫。”张九龄伸手要接茶盏,腕间红绳擦过她手背。那绳结已不是他之前戴着的平安结,而是缠着金线的同心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