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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如果用季节来形容人的话,沈砚棠觉得自己可能是秋天,是满地金黄的落叶,是无尽的哀愁。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在遇见他之后,沈砚棠才明白这首词的韵味。他,如春天一般,有润如酥的春雨,又带着料峭的春寒。

      北京七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沈砚棠攥着帆布包的带子缩在德云社后门的屋檐下。雨水顺着青灰色的瓦当连成珠帘,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面试地点:广德楼剧场西侧员工通道’的字样,突然听见身后的门吱呀作响。

      “来应聘的?”

      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不耐,沈砚棠转身时带起一阵茉莉香。张九龄穿着月白大褂站在门里,和七年前沈砚棠第一次在小园子里见到他时不同,此刻他的下颌线条利落如裁纸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是的,我来应聘助理。”沈砚棠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包里那本翻烂了的《太平歌词选集》硌着手肘,烫得像块火炭。

      “简历。”他简短地说,目光越过她望向雨幕深处,眼神中多了几分担忧。

      沈砚棠慌忙从包里抽出简历向前走了几步将它递给张九龄,纸张上“北京电影学院戏剧文学系”的字迹洇开雨痕。张九龄接过时指尖冰凉,连带着她的心也沉了沉。

      “跟我来吧。”

      他转身时大褂下摆翻起一角,露出黑色内联升。沈砚棠小跑着跟上,雨水打在屋檐的瓦片上发出细密的声响。穿过狭长的走廊时,她闻到一股混合着檀香和茶叶的味道,那是她七年来在梦里反复嗅到的气息。

      面试间里摆着一张红木方桌,桌上放着青瓷茶盏。张九龄在桌后坐下,示意她坐在对面。沈砚棠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银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为什么想来德云社?”他翻开简历,目光停留在教育背景那一栏。

      “我……我一直很喜欢传统曲艺。”沈砚棠感觉喉咙发紧,“大学时选修了戏曲鉴赏,还写过几篇关于相声的论文。”

      “论文?”他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是的,主要是研究相声中的语言艺术和叙事结构。”她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这是我写的《论相声中的'三翻四抖'技巧》,发表在《曲艺研究》上。”

      张九龄接过文件夹,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纸页。沈砚棠注意到他阅读时眉头微蹙,嘴角却微微上扬。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雨夜——德云社红酒之夜相声专场,散场时暴雨如注。彼时沈砚棠正因为这场大雨被困在北展的停车场,手机早已没有电量,身上也没有可用的现金,是穿深灰卫衣的张九龄在便利店门口撑着透明雨伞,把淋成落汤鸡的她送到地铁站。

      "姑娘,伞你拿着。"他说话时呵出的白雾融在雨里,卫衣兜帽滑下来露出剃青的鬓角。沈砚棠记得自己攥着尚有体温的伞柄,望着他冲进雨幕的背影,黑色运动鞋踩碎满地霓虹。当时的雨声太大,以至于张九龄没注意自己的扇子滑落到沈砚棠的包中,等沈砚棠回家反应过来却也来不及归还。

      “你了解后台工作吗?”张九龄合上文件夹,声音依旧冷淡。

      “我...我在学校话剧社做过舞台监督,熟悉道具管理和场务调度。”沈砚棠感觉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而且我会整理剧本,可以帮忙记录演出中的即兴发挥……”

      “后台不是追星的地方。”他突然打断她,“这双鞋还是少沾些水吧。”张九龄看向沈砚棠脚上那双普拉达的当季新款,目光锐利如刀。

      沈砚棠感觉脸颊发烫,“我明白。我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不是为了……”

      “明天八点,别迟到。”他站起身,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

      沈砚棠愣在原地,直到他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谢谢张老师!我一定准时到!”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但转瞬即逝。“叫我九龄就行。”

      雨后的四合院弥漫着青苔气息,沈砚棠抱着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聊天记录上,置顶对话框里躺着条简短的文字:“明早八点,广德楼西侧门”。她把脸埋进绣着并蒂莲的枕头,听见胸腔里咚咚作响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

      凌晨四点,她站在穿衣镜前试第三套衣服。浅灰衬衫袖口沾着茉莉香,这是她特意从琉璃厂老字号买的传统熏香。背包侧袋里塞着新买的记事本,封面烫金印着‘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的篆体字——这是去年张九龄生日时粉丝站定制的周边。

      七点四十五分的胡同口飘着豆汁儿香气,沈砚棠攥着手机拐进青砖巷子。晨光里传来打快板的声音,她看见张九龄穿着黑色练功服在檐下压腿。

      “早。”他头也不抬,汗珠顺着喉结滑进衣领。

      沈砚棠的“早上好”卡在喉咙里,背包带子勒得指尖发白。直到王九龙提着两袋焦圈儿出现,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这就是新来的小助理?”王九龙的笑眼弯成月牙,“昨儿有事没和老大一块面试,不过我可听说了,你是高材生呢,可够厉害的。”

      “没没,您过誉了王老师。”

      “害,别见外,叫我大楠哥就成。吃早饭了吗,要不一块吃点。"说着,王九龙便打算将手中的焦圈塞到沈砚棠手中,却被张九龄用汗巾隔开。

      "先带她认认门。"

      沈砚棠跟着穿过贴满节目单的走廊,听见前面两人低声交谈。王九龙说到“昨儿那碗茶汤“时,张九龄喉间溢出声轻笑,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松弛笑声。

      道具室的霉味里混着檀香,张九龄打开樟木箱的动作突然顿住。沈砚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箱底躺着把断裂的折扇——湘妃竹扇骨折成三截,洒金扇面上题着《鹬蚌相争》后半段的唱词。沈砚棠认识这把扇子,那年张九龄落在自己包里的折扇,扇面上题的便是上半段唱词,沈砚棠没想到这扇子原来有两把,

      “2017年北展的道具。”王九龙轻抚扇骨裂口,“那天下暴雨,有个姑娘……”

      “去准备大褂。”

      还未等王九龙说完话,张九龄‘啪’地合上箱盖,转身时练功服服擦过沈砚棠的手背。

      道具室的霉味在晨光中愈发浓重,沈砚棠蹲下身整理散落的快板。竹板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她想起大学时在宿舍熬夜听相声录音的夜晚。

      “小沈,把大褂熨一下。”王九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九龄那件月白色的,领口要特别仔细些。”

      沈砚棠抱着大褂走向熨衣间,路过化妆镜时瞥见镜中自己耳上戴着的红玛瑙耳饰。那是母亲特意为她去雍和宫开过光的,据说可以保平安。

      熨斗的蒸汽腾起时,她闻到大褂上若有若无的檀香。这是张九龄的味道,和五年前那把伞柄上的气息一模一样。她小心翼翼地抚平每一道褶皱,指尖触到领口内绣着的"龄"字和一个红色的爱心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你昨晚又没睡好?”是王九龙的声音,带着几分心疼。

      “老毛病了。”张九龄的嗓音有些哑,“最近她在准备画展,我陪着熬了几个通宵。”

      沈砚棠的手一抖,熨斗差点碰到大褂下摆。她听见王九龙轻笑:“你这恋爱谈的,比说相声还累。”

      “小沈在熨衣间。”张九龄压低声音,“你说话注意点。”

      脚步声渐远,沈砚棠感觉后背沁出细密的汗珠。熨衣间的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耳垂上的玛瑙红得像要滴血。她想起面试那天张九龄无名指上的素圈银戒,想起道具箱底那把断裂的折扇,想起王九龙说“那天下暴雨,有个姑娘……”时的欲言又止。

      “小沈,好了吗?”张九龄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沈砚棠慌忙关掉熨斗,“马上就好。”她抱起大褂转身时,看见张九龄倚在门框上。晨光从他身后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伸手要接大褂,手腕上红绳编的平安结格外惹眼,沈砚棠记得他曾说过,这是家里人为他亲手编来保平安的。

      “去准备道具吧。”他接过熨好的大褂,转身时带起一阵风,“今天要排新段子。”

      沈砚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听见后台传来王九龙的清嗓声。那声音婉转悠扬,像极了《鹬蚌相争》里的渔翁唱腔。

      广德楼的雕花穹顶垂下十二盏宫灯,沈砚棠攥着节目单缩在侧幕的阴影里。檀香混着观众席飘来的茉莉茶香,她看见张九龄立在台口,月白大褂被顶灯镀上金边。王九龙甩着折扇踱到他身侧,翡翠扳指磕在醒木上发出脆响。

      “今儿给各位说段《论捧逗》。”张九龄开嗓时,沈砚棠感觉耳膜微微发颤。这声音比手机视频里更清亮,像是琉璃珠落在了青玉磬。

      “您这话可不对。”王九龙甩出个剑指,“捧逗好比鸳鸯锅,红汤白汤它都是……”

      台下爆笑如潮时,沈砚棠的钢笔在记事本上洇开墨点。本该记录‘现挂’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月白’、‘龄’、‘茉莉香’。后台传来道具箱开合的响动,她慌忙合上本子,却见张九龄正往这边侧目。

      他的目光掠过她耳上的红玛瑙,突然抬手虚指:“您看这位捧哏老师,就像这茉莉茶——”王九龙默契地接茬:“怎么讲?”“闻着香,喝着苦,最后还留个茶叶渣!”

      满堂喝彩声中,沈砚棠感觉指尖发麻。那个‘渣’字在他舌尖转了三转,竟与五年前雨夜里说的‘伞你拿着’尾音重合。她望着他额角细密的汗珠,突然发现他无名指的素圈银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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