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错三次攻略对象后》砚水银

3、疑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巷里，楚化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壁。那些发光的字就像刻在他眼睛里似的，无论如何扭头也摆脱不掉。

　　“我并非人，我是系统。”

　　“系统……是一种妖怪么？”

　　048炸毛般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妖怪和我毫无可比性！‘神’这个字勉强能形容我。”

　　“你……是神？”

　　“没错。”

　　048将自己的本体亮出来，颇有点得意。可是面前的少年没有如它所想那般，下跪磕头请求，也没有目瞪口呆，只是定定地观察它。那眼神令它不寒而栗。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流淌，楚化早已浑身湿透，斗笠在方才的逃命中不知被风刮到了何处。他静默片刻，问：“你现在因何来找我？”

　　048心想，不愧是自己选的宿主，就是上道，都不需要它多说几句。

　　“我是来帮你的。”

　　楚化神色如常：“条件是什么？”

　　“条件是接受……”048将“绑定”换了个说法，“接受我的附身。从此以后你要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作为回报，我会让你成为当世最强。”

　　“当世……最强。”

　　楚化的瞳孔急速收缩一瞬：“如今的第一人是谁？”

　　“魔尊楼念之，”048即答，“移山海灭众生，她都可以做到。”

　　移山海，灭众生。

　　楚化无法想象。对于他来说，能够打倒楚大少爷、打倒楚家所有的护卫，就已经很强了。

　　若是他能像赵仙师一般乘风御剑……

　　“任务，任务是什么？”

　　048欲掏出上古废柴流模板：“首先，你要确立一个目标，努力……”

　　废柴流模板没掏出来。它被砸坏了。

　　048在模板库里翻翻找找，最后端出来一个冒粉红泡泡的东西：“……你要努力攻略目标，让她——喜欢上你，好感度达到100%。”

　　“……”楚化确认道，“我是想变强。”

　　“这不冲突，”048开始狡辩，“你攻略目标，完成任务，我自然会赐予你力量。”

　　“可是……”楚化沉思着，顿了一下，“你所谓的‘力量’，只能在完成任务后给我么？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丝毫帮助？”

　　他蹙起长眉，有些怀疑地注视着048。

　　“当然有帮助！”

　　048急忙补充：“我会在恰当的时机帮你的。”

　　见楚化疑虑更深，它只好亮出杀手锏：“你想求仙问道，对吧？可是你的底子不好，没有人会收你为徒的。”

　　“你能帮我？”

　　“我可以把你的根骨改得比楚大少爷更好。”

　　“你、你如何改？”

　　什么“当世最强”、“第一人”都太过虚无缥缈，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拜入仙门，一步一步来。

　　楚化竭力压制自己的心绪，却不知道在048面前，他的心率已经节节攀升，高歌猛进。

　　“我需要附身于你。”它提出要求。

　　雨幕如注，这个少年呆滞地站立着，这回沉默的时间不长，他缓缓地吸气，像是要把满城的风雨吞入肺中。

　　“好。”楚化说。

　　“检测到宿主意愿，绑定成功。”

　　048如释重负，语调也活泼起来：“重塑你的根骨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预计明日完成——简而言之，你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楚化神色有讶异，但他没再多问，理理蓑衣，趟着浑浊浩荡的水流往楚府走去。进屋脱下蓑衣，里衣湿漉漉贴在身上，这间逼仄的房子地面满是积水。

　　他换了一身衣裳，裹着被子蜷缩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如水雾潮气，渗进梦中。

　　一间僻静的小院，安静整洁，女主人日出日落都会将屋子打扫一遍。庭院里种着些细竹花草，依附着院墙，经受风霜雨雪。

　　小小的孩子跨坐竹椅上，手拿树枝，于是他就变成一位骑战马冲锋陷阵的战士，高喊着冲向敌人……在女主人端着烙饼经过时，战士忽然停止了冲锋，眼巴巴地望着她：“娘，我要吃！”

　　“虎儿乖，这是给你邓大娘家的，”女主人摸摸他的头，“待会儿给你烙。”

　　她跨过门槛时叮嘱道：“娘出门一趟，不能乱跑哦。”

　　战士咽了咽口水，举起他的长剑陷入敌阵，鏖战许久，忽然失去平衡，“啪”一声摔在地上，“战马”四分五裂。

　　他惶恐地拖着坏掉的竹椅，一路拖行到后院角落，抱来柴火遮掩。这竹椅是娘亲手编的，花了无数日夜，孩子记得自己有次踢了竹椅一脚，被娘按住抽了一顿。

　　要怎么说呢？说椅子是自己散架的？孩子绞尽脑汁地想，不如说有坏人冲进来，把椅子砸坏了……对，就这样说！

　　他刚想到这里，院门被人从外踢开，几个家仆打扮的人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拧他的胳膊。

　　“你们是谁？”孩子奋力挣扎，“我娘待会儿就回来了！放开我！”

　　“你娘？”一家仆随口说道，“你娘没了。”

　　“咳、咳咳！”
　　楚化在被窝里咳嗽几声，睁开眼。
　　脑袋很沉，沉得像块铁。

　　他稍稍一动，眼前立即天旋地转，闭着眼缓了半天才好。

　　试着触碰额头，一片滚热。
　　应是风寒。
　　楚化将脸浸入冷水，少顷，恢复了些许镇静。

　　他记起昨日那古怪的事情，看了看双手。从外表来说并无异常，筋骨也不见得强健，楚化勾了勾唇，无声地笑。

　　“你的根骨已经重塑完成了，”048冷不防出声提醒，“抓紧机会。”

　　笑意凝固，楚化掐了手背一把：“……是真的。”

　　“什么真的？”048催促道，“你现在有好底子了，快上啊！”

　　楚化穿过回廊，向平日楚大少爷修炼的常青院走去，他要将自己身怀的根骨展示给赵仙师，这是最后的机会。

　　只是行至中途，却听见楚大少爷的央求：“木仙师、木峰主，求您收我为徒！”

　　他刹住脚步，瞥见一片冷绿衣角。那是一个女子，腰侧佩长剑，剑柄镌刻二字：“颂心”。

　　这是兰溪酒馆的那位仙师。

　　她怎会来府中？

　　楚大少爷放着赵仙师不拜，求到这位木仙师跟前，楚化心想，这若是让赵仙师知道了……不过，这大少爷求得诚心，看来木仙师也非同一般。

　　青衣的仙师摇了摇头。

　　“如果是因为赵厚，那仙师无需担心！”楚大少爷果断道，“我与他未行拜师礼，您才是我最敬仰的仙师……”

　　楚化在心里“啧”了一声。

　　“非也，”青衣仙师开口说道，“你资质平平，我不愿收。”

　　她的嗓音冷冽，无甚温度，好似一柄银光刃，游丝般掠过听者耳畔。

　　低低的，莫名引人注意。

　　楚大少爷急出了满头汗，闻言，硬生生憋红了脸，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那眼神楚化再清楚不过，是想揍人的意思。

　　“我等只是借住此地，”她继续道，“并无收徒的打算。”

　　恰在此时，赵仙师小跑着赶来，拱手作礼：“见过木峰主。”

　　就连赵仙师对她都如此尊敬。

　　楚化心下了然，这位木仙师必然比赵仙师强上百倍。这样的人来此处不为收徒，那便是和昨夜的异象有关了。

　　眼前又浮现出那骇人的青灰色长尾。

　　*

　　木寻真回到厢房，首徒项龄正候在院中。

　　“师尊，”他禀报道，“弟子三人已彻夜将河岸附近搜寻了一遍，没有找到乌鲵体内的妖珠。两位师妹在挨家挨户地打听，弟子怀疑……”

　　“无据的猜测，不必再说。”木寻真打断了他的话。

　　昨夜风寒雨急，突如其来的乌鲵卵成熟、尸堆炸开打乱了他们镇妖的步骤。除师尊以外，项龄三人更是被溅了满脸满身的腥臭，顶着污秽和雨流斩妖，末了竟发现，妖是除净了，那枚最要紧的妖珠却不见踪迹。

　　妖珠，是妖力凝聚所在，可炼化法器，可助长灵力，亦可伤及无辜。

　　项龄记得，师尊曾言，这乌鲵有百年妖力，妖珠危害极大，轻易便可伤人性命。若是被寻常人捡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几个时辰前，天未破晓，文罗宗赵厚师徒二人请他们来楚府稍作休整。项龄怀疑那妖珠早已落在他二人手中，但无凭无据，这般想法他的确不能宣之于口。

　　他认真道：“弟子会多加注意的。”

　　“项龄，”木寻真嘱咐，“午膳时将谢琼许茹召回。楚家今日设宴，不可缺席。”

　　项龄愣了一瞬。在他印象中，师尊不喜赴宴，仙门宴会尚且如此，寻常人家的宴席，更不可能入师尊的眼。

　　莫非这楚家家主不同寻常？

　　“宴席好啊，”谢琼听了便说，“这几日跟着师尊风餐露宿，我又不会辟谷，吃得难受。”

　　“师尊辟谷，”项龄强调道，“我猜她赴宴是要和姓赵的公然对质。那枚妖珠定是在他身上，不然他昨晚带着徒弟在一旁鬼鬼祟祟做什么？”

　　“师尊会做这种事？”谢琼显然不信。

　　“那你说，师尊是去做什么？”项龄一摊手，“难不成是去尝美酒佳肴？”

　　“不无可能。”

　　许茹见二人争执，出言劝道：“师兄师姐，我们还是快些去楚府罢，别误了时辰。”

　　临河小城，官宦人家，席面竟如此豪奢，三人灰头土脸地坐在木寻真身侧，摆弄了一番器皿，握着杯盏视线相交，皆是被镇住的神色。

　　楚家家主年过半百，鬓发斑白，身形依旧健硕，手腕、腰间绕着不入流的法器，满脸堆笑：“粗茶淡饭，还请两位仙师见谅。”

　　这叫粗茶淡饭？项龄心道，这满桌除了白米以外，他还找不出一道盘子不沾荤腥。

　　一抬头，长桌对面，赵厚正眸色深深地看着这边。项龄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家师尊端着玉瓷杯，神色如常。

　　项龄冲赵厚瞪回去。这人愤愤地瞪着他师尊作甚，搞得好像师尊要抢他徒儿似的……

　　那边，楚家家主还在同师尊介绍自己出类拔萃的长子，项龄打眼一看，发现那楚大少爷竟然死死盯着他两位师妹。

　　项龄拳头硬了。

　　“……可惜，”木寻真换了个说辞，“这位公子与我青鹤峰无缘，另寻良师吧。”

　　“不过，那边的公子，倒是与我有缘。”

　　木寻真话锋一转，抬手指向立在角落里的楚化。昨日兰溪酒馆，此人言行有异，且根骨奇差，今日一见，忽然改头换面，他如今的资质就算在赤鸿山众弟子中，也算是中等了。

　　甚是古怪。

　　楚化暗暗心惊。那附身的东西果真替他改了资质，就连木仙师也主动开口了。只是不知，她能否看出端倪……凡事皆有代价，他总疑心这根骨有问题。

　　048感到阵阵寒凉，附身在楚化身上，它也切实体会到那股审视的视线。不过它并不担心木寻真看出什么，昨晚趁乱捡的妖珠被解析融入楚化的骨血，048确信自己做得很好，绝对没留下一丝妖力。

　　木寻真忽而起身，几步上前，单指点在楚化额头。

　　这是验资质的意思。

　　“根骨尚佳，”她收回手，面对楚化问道：“可愿拜入我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