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错三次攻略对象后》砚水银

2、夜雨

　　夜幕浓郁得好似一滩化不开的墨，惊雷如游龙在云层中穿梭。

　　古拙的石桥底下，一只小船晃晃悠悠，船夫鼾声如雷，可说到底也不及雷声雄浑。他陡然惊醒，从小船里探出头来，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兵刃的清啸。

　　四道身影脚踩长剑，低空穿行，在他视野中一闪而过。

　　船夫正欲看个清楚，一瓣莲花在脸上铺开，牢牢挡住了眼睛。

　　待他将这碍事的东西撕下，方才那些身影已然被夜色吞没。

　　“师尊，那妖怪果真在此！”

　　白衣少年目力极好，他已经能看见河水翻腾的异状，偶有惨白的手臂伸出水面。

　　“项龄，你带着她们去结阵，困住那东西，”木寻真吩咐道，“河道附近不能有活人。”

　　“是！”三名弟子领命离去。

　　项龄跃下佩剑，立在河岸边，向河中看去。恰在此时，一道闪电炸开，水中数百张苍白人脸做哭泣状，缭乱的手臂如蠕虫般挥舞，那是百具尸体被强行捏合在一处，下身被捣碎成泥，捏成核心，剩下上半身如绣球花一般紧密排列。

　　“好恶心。”他压下那股反胃的感受，扔出一枚结阵法器。

　　两个师妹在另一头接应，中央的尸堆前后路都被堵住，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它依靠那些手臂在水中游动，但并不灵活，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

　　“奇怪，只有尸体……妖气分明浓郁得很，”项龄盯住尸堆，想要看清楚内里，“莫非妖怪是躲在里头了？”

　　妖族生来便具有极强的灵力和体魄，冲动嗜血，常常祸乱人间，造成的惨状不计其数。项龄跟随师尊修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尸山作壳的妖。

　　难不成，那妖以为躲在里面就安全？

　　这些血肉，他师尊一剑就可以斩开。再说，顶着几百具尸体行动多有不便，无论如何，这实在是离奇。

　　风雨声混着凄厉的哭声，一阵阵轰击着他的耳膜。

　　项龄听得心烦意乱。

　　他环顾四周，想请师尊出手，可这一看，却发现不远处的房顶上，师尊正和两个陌生人在谈论着什么。

　　赵仙师拱手道：“鄙人乃是文罗宗长老赵厚，阁下是……”

　　“赤鸿山木寻真。”

　　这六个字甫一出口，空气短暂地凝滞。

　　赤鸿山为修仙界四大宗门之一，其中，青鹤峰峰主木寻真已登临剑道巅峰，在当世剑修中无出其右。

　　“原来是木峰主，失敬失敬。”

　　赵厚预先准备好的说辞统统不作数了。在赤鸿山面前，文罗宗不过是个小门小派，河道中的妖物虽然是他先看上的，可人家却比他更快一步，眼下妖物已然被困住，再无他施展之地。

　　“在下观天有异象，故携徒儿来此，不想贵宗已经处理妥当了……我这徒儿见识浅薄，可否容他在一旁观摩？”

　　木寻真扫了一眼师徒二人，点头道：“就在此处，莫要上前。”

　　她轻盈地在屋脊起落，瞬息间来到河岸，三名弟子结阵困住了那妖物，此刻视线齐齐聚集在她身上。项龄道：“请师尊出手！”

　　他实在是不想再看那团东西一眼了。

　　“项龄，你可有看出妖物的真身？”

　　真身？项龄闻言又看向尸堆，手上掐了个诀，扔出一团明光，雪亮的光晕映照在尸堆上方，他忽然看见有无数青黑色的阴影在游窜。

　　似蛇，又似鱼，细小的鳞片在明光照耀下暗沉如渊，仿佛将所有光芒都吞了进去。

　　“弟子不知。”他如实回答。

　　木寻真又看向另外两名弟子：“谢琼，许茹，你们呢？”

　　“师尊，若是切开定能知晓。”谢琼道。

　　“弟子……弟子也不知。”许茹小声道。

　　远处屋脊上，赵仙师对楚大少爷说道：“那东西是‘乌鲵’的卵。将百人尸身捣作一团，塞入百枚乌鲵卵，卵就可以吸收人体精气，待到成熟时尸群分裂，幼乌鲵将尚未发育完全的上身藏在尸体中，用下身的鱼尾行动……”

　　“……看起来就像人身鱼尾的鲛人，但模样与鲛人天差地别，”木寻真向三个弟子介绍道，“那只成年乌鲵此刻就藏在尸堆里，这些卵还需数月才能成熟分裂，它只能守着它们。为师现在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找出那只乌鲵。”

　　她话音刚落，性急的谢琼便出剑斩去，断肢纷落，尸体七零八落，露出内里青黑色的东西来。它们密密麻麻挤在中央，细长的鱼尾摆动，有的卵鞘被割开，未成熟的乌鲵顺着破口掉了下来。

　　项龄看得清楚，那未成熟的乌鲵上半身只有血肉模糊的脑髓，青黑色血管突突直跳。

　　谢琼又是一剑，将乌鲵卵砍得汁液四溅。

　　如泣如诉的哭声逐渐变为凄厉的惨叫，就连屋脊上的赵厚师徒都听得心里发麻。

　　楚化在街道上奔跑，浑浊的水流浩荡，尽管披着蓑衣，他的衣衫也几乎湿透了。河岸边幽幽的哀嚎含着几分愤怒的意味，他闻到浓烈的腐臭与腥气，顿时脑海中警钟大作。

　　048看着他缓缓停下脚步，面露迟疑。这可不行，要是他不遇到危险，它怎么找个合适的时机激活自己呢？

　　“环境变更：乌鲵卵成熟。”它用没人能听见的机械音开始播报。

　　“轰！”

　　困在阵中的尸堆猛然爆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登时将法阵冲破，岸边的三人来不及躲闪，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的尸液。

　　木寻真及时撑开屏障，眼前被浓黑的液体遮蔽。她掷出一张灵符，喝道：“起！”

　　无色的结界伸展开来，“砰”一声将河岸周遭牢牢锁住，楚化正调头往回跑，脑袋一下撞在结界上。他捂着额头后退了好几步，撞得头晕眼花。

　　他试探着用手触摸，发现前方的空气中竟然出现了一堵墙。顺着墙根向左右两侧走，也找不到出口。

　　这堵墙想困住什么东西？楚化不得不转过头，河岸边响起“噼啪”的拍打声，就像满载而归的渔船将渔网扔在岸上，上千条活鱼在竭力挣扎。

　　这声音可比活鱼的动静大多了。

　　刚成熟的幼乌鲵争先恐后地爬上岸，它们将上半身全部塞入尸体腹腔中，控制着尸体的双手撑起来。灵活的鱼尾遍布细鳞，使得它们能顺畅地在地面上滑行。

　　满城风雨中，爬行的尸体发出幽咽的鬼泣，宛如森罗地狱。

　　项龄执剑挥出数道剑气，同时将身上的灵符一张一张地掷了出去，无数残肢在眼前炸开，他内心一阵恶寒。这乌鲵妖的习性也太过变态了，顶着尸堆在河道里孵卵，吸收完精气还要用尸体做幼妖壳子，若是世上有鬼，这些人的怨气可真要冲天了！

　　“你们三人，务必全数歼灭。”

　　木寻真盯着河道里的某处，施剑诀道：“颂心，出。”

　　腰间长剑应声出鞘，湛青色的剑光遁入水中，水下一抹幽深的长影见状立即快速游动，但那条长尾还没来得及荡起第一泼水花，便无声无息地炸成碎片——

　　“假影。”

　　她唤出颂心，闭目凝神，将感官调整到最佳状态。

　　乌鲵属水，在这样的雷雨天气，妖力大大提升，它所化出的假影可多达数十个，气息也会更加逼真。

　　长尾在古旧的桥面上一闪而过，忽然出现在远处屋脊上，它的身躯硕大灵活，四条利爪与长尾令乌鲵无论是在水里还是岸上都来去自如。它攀爬在墙壁上，潜入莲叶底，像无处不在的鬼魅。

　　“砰！”赵厚打碎了一个假影。

　　滂沱的雨水将颂心冲刷，剑锋沾染的乌黑液体混着雨水落在地面。

　　满目风雨晦暗。

　　木寻真凝神，缓缓抬起了右手，虚空一握，几步远的一块青石立即碎成尖锐的断片，她遥遥看向匍匐在结界周边的阴影，挥手将断片射了过去。

　　双手贴在结界上触摸的楚化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从刚才起，他的周遭就寂静无比，还以为是远离河岸的缘故，可是他嗅到腥气愈发浓稠，似乎是从脚底下弥漫出来的，好像有东西藏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一步步移动。

　　“你已经被盯上了。”

　　视野中突然浮现出闪闪发亮的几个大字。

　　“……”楚化默不作声。

　　那一行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我可以救你。只要你今后接受我的存在，努力完成我的任务……”

　　048打字打到这里，就看见远处几块碎片横飞而来，“嗖嗖嗖”几声将藏在楚化影子里的乌鲵扎了出来。

　　“什么东西？！”

　　一人高的奇怪生物匍匐在脚边，它通体漆黑，有着类人的脑袋和蜥蜴般的身形，此刻被几块从天而降的石头钉在地面上，痛苦地嚎叫不止，浓黑的血液向四周喷溅。

　　它尚有气力，瞪着面前脆弱的凡人，随时会扑杀上来。

　　楚化的腿在发软。此时此刻他绝不能后退，

　　钉在乌鲵体内的石块纷纷开裂，化为更加尖锐细小的断片，自它的体内飞射而出，楚化眼前炸开无数黑血与碎块。

　　要不是后背抵着结界，楚化就要站不稳摔倒了。

　　他不敢停留，飞快地逃开，视野里的字静止几秒，又开始改变。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的能力。”

　　048厚着脸皮打出这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