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柳草风》楚七泽

34、九

　　“护手霜！这几天你跑哪去了？”草离好像是荒城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攥得紧紧的。草离看着荒城焦急的脸，渐渐温暖的阳光下，干净的白衬衫，皱皱的眉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帮她忘掉黑暗，重回现实。
　　如果说古原和荒城的好有不同的话，那就是古原的好带着草离所有黑暗的记忆，拼命掩盖的黑色从一张张笑脸背后浮现，稍有不慎，就会蔓延成一片毒瘴。而荒城，就是一种不牵涉世事的美好，把草离黑色的记忆抹去，只留现实纯净的笑脸。尽管他俩对她的好是那么相似。
　　“我去火星了！刚回来！”凶巴巴的吼叫是草离荒城惯用的招式。不像对古原，只剩下温柔的笑和对望，丢掉了曾经那份恣意玩笑的假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本然的伤痛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又害怕被他看见。
　　“火星？好地方！我一直都想去耶！”荒城乐颠颠地说。
　　草离眼睛弯弯地笑了。

　　一个月很快就在打打闹闹、忙忙碌碌的时光中过去了，蝉鸣一声响似一声地提醒又要暑假了----黑色的生活终究是逃不掉的。草离想爸爸，可又害怕回家。
　　“草离，把你家地址给我吧！放假我去找你玩！”临别的车站上，荒城认真的说。
　　家？荒城，要让你看见我像一个奴隶一样干活、像个布偶一样微笑吗？连古原都不肯面对的现实，你一个娇贵公子能接受？草离表示严重怀疑：“你都不怕我再给你个假地址，火星上的？”
　　荒城看见草离的脸色变了变，她的家是一定有什么秘密吧----那天在角落里，她哭着喊“爸爸”；在图书馆，她读着忧伤的《饮水词》----也许，草离的心，和她的笑，是背道而弛的。外表有多灿烂，内心就有多黯淡。
　　她以为他不懂的，荒城全懂。他只是不想说破而已。说破了，会连嬉闹的朋友也做不成了，会连假装的微笑也没有了吧。
　　他就知道不能问她。
　　“算啦！改日我再上门提亲吧！好好照顾自己，你可别还没穿上我买的婚纱就先成老太婆了！”荒城一脸欠揍的笑。
　　“······”车窗里的草离气结而笑。那是荒城记忆中最明媚的一张笑脸，随着火车的轰鸣，驶向无人知晓的未来。

　　“离离，我去上班了。在家多和阿姨学学怎么生活，你也不小了，应该能承担起生活了。”爸爸佝偻的身躯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以前高大健壮的体格、四平八稳的步伐，只剩枯瘦无力、趔趔趄趄。
　　草离觉得她前所未有的爱这个为她变老的男人。那个灰灰的后背，在金灿灿的光线中，越来越远，越来越爱。从前，现在，未来，草离永远的爱她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所以，她会听他的话，为他的幸福，无条件的咽下泪水，听阿姨的话，学习生活。

　　“草离，你把地擦干净了没？衣服呢，还没洗?你怎么还是和半年前一样笨啊！快点！别耽误了给金珠、银豆送饭！”精明的妇人依旧躺在沙发上嗑着悠闲的瓜子，一地果皮纸屑。只是，只半年，她消瘦的和父亲一样快。
　　草离拂开头上湿湿的留海，咬牙跪在地上，攥紧抹布拼命擦瓜子壳留下的脏痕，一下下，像刻刀划在心上。她要忍，她不能生气，她要学着长大，学着爱爸爸。
　　“草离，你知道，呃，金珠、银豆----也不喜欢我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阿姨你多想了，她们还小，不懂事。”不怨不怒，不卑不亢。
　　真是长大了，妇人暗暗欣喜，“那你会教她们懂事吧?”
　　“当然，她们是我妹妹。”草离对阿姨的恨，和两个妹妹无关，她们是那么无辜，又单纯，像以前的自己。
　　得到了草离坚定的许诺，妇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背向里面，枯黄的脸上偷偷绽放了一朵放心的笑----那么清新，那么纯净，仿佛世间最无邪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