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新撰》杜百川

25、忆女

　　扬州城的杜府，今日被一层浓稠的哀伤所笼罩。天色灰暗，云层厚重地压在天际，仿佛也在为杜家的遭遇而感伤。春香，这位杜府中机灵又重情的丫鬟，早早地便在庭院中忙碌起来。她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悲戚，手中动作不停，悉心整理着祭祀用的香烛、茶饭。
　　“睹物怀人，人去物华销尽。道的个‘仙果难成，名花易陨’。”春香轻轻叹息，声音里满是无奈与哀愁。她想起小姐杜丽娘在世时的音容笑貌，那些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如今都已化作泡影。“恨兰昌殉葬无因，收拾起烛灰香烬。”她一边低声念叨，一边将祭台上的烛台擦拭得一尘不染。
　　自家杜府春香是也。跟随公相夫人到扬州。小姐去世，将次三年。这三年来，春香目睹了老夫人日复一日的悲伤。“俺看老夫人那一日不作念，那一日不悲啼。纵然老公相暂时宽解，怎散真愁？”春香心里清楚，老夫人对小姐的思念，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轻易消散。“莫说老夫人，便是俺春香想起小姐平常恩养，病里言词，好不伤心也。”春香微微皱眉，眼眶泛红，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沉浸在对小姐的回忆之中。
　　今乃小姐生忌之辰，老夫人分付香灯，遥望南安浇奠。早已安排。春香整了整衣衫，轻声说道：“夫人，有请。”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地老天昏，没处把老娘安顿。”老夫人缓缓走来，脚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痛苦。她的面容憔悴，眼神空洞，仿佛被抽去了灵魂。“思量起举目无亲，招魂有尽。”老夫人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绝望。“我的丽娘儿也！在天涯老命难存，割断的肝肠寸寸。”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悲痛地哭出声来。
　　“岭云沉，关树杳。”老夫人低声吟道。
　　“春思无凭，断送人年少。”春香接着吟诵，声音里满是哀伤。
　　“子母千回肠断绕。绣夹书囊，尚带余香袅。”老夫人抚摸着手中的绣夹书囊，那是丽娘生前最喜爱的物件，如今却成了她思念女儿的寄托。
　　“瑞烟清，银烛皎。”春香点燃香烛，袅袅青烟升腾而起，仿佛带着她们对丽娘的思念，飘向远方。
　　“绣佛灵辰，血泪风前祷。”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泪流满面，向着佛像虔诚地祈祷。
　　“万里招魂魂可到？则愿的人天净处超生早。”两人齐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春香，自从小姐亡过，俺皮骨空存，肝肠痛尽。”老夫人缓缓起身，目光落在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上，仿佛都能看到丽娘的影子。“但见他读残书本，绣罢花枝，断粉零香，余簪弃履，触处无非泪眼，见之总是伤心。”老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算来一去三年，又是生辰之日。心香奉佛，泪烛浇天。分付安排，想已齐备。”
　　“夫人，就此望空顶礼。”春香搀扶着老夫人，来到祭台前。老夫人缓缓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虔诚地祈祷。“微香冉冉泪涓涓，酒滴灰香似去年。四尺孤坟何处是？南方归去再生天。”老夫人的声音低沉而庄重，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女儿的思念和祝福。“杜安抚之妻甄氏，敬为亡女生辰，顶礼佛爷。愿得杜丽娘皈依佛力，早早生天。”
　　起身后，老夫人看着祭台上的茶饭，对春香说道：“春香，祷告了佛爷，不免将此茶饭，浇奠小姐。”
　　“丽娘何处坟？问天难问。”老夫人端起茶杯，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梦中相见得眼儿昏，则听的叫娘的声和韵也，惊跳起，猛回身，则见阴风几阵残灯晕。”老夫人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悲伤的夜晚，她在梦中与丽娘相见，却又被无情地惊醒。“俺的丽娘人儿也，你怎抛下的万里无儿白发亲！”老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名香叩玉真，受恩无尽，赏春香还是你旧罗裙。”春香也跪在地上，拿起一炷香，对着天空拜了拜。“小姐临去之时，分付春香，长叫唤一声。今日叫他，‘小姐，小姐呵’，叫的一声声小姐可曾闻也？”春香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抬头望着天空，仿佛期待着能听到丽娘的回应。
　　“想他那情切，那伤神，恨天天生割断俺娘儿直恁忍！”两人哭作一团，泪水湿透了衣衫。“俺的小姐人儿也，你可还向旧宅里重生何处身？”
　　“禀老夫人，人到中年，不堪哀毁。”春香擦了擦眼泪，看着老夫人，认真地说道。“小姐难以生易死，夫人无以死伤生。且自调养尊年，与老相公同享富贵。”
　　“春香，你可知老相公年来因少男儿，常有娶小之意？”老夫人叹了口气，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止因小姐承欢膝下，百事因循。如今小姐丧亡，家门无托。俺与老相公闷怀相对，何以为情？天呵！”老夫人仰天长叹，心中满是苦涩。
　　“老夫人，春香愚不谏贤，依夫人所言，既然老相公有娶小之意，不如顺他，收下一房，生子为便。”春香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
　　“春香，你见人家庶出之子，可如亲生？”老夫人看着春香，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春香但蒙夫人收养，尚且非亲是亲，夫人肯将庶出看成，岂不无子有子？”春香连忙说道，试图安慰老夫人。
　　“好话，好话。”老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但那笑容中，依旧藏着深深的哀伤，仿佛永远也无法消散。
　　在这悲伤的氛围中，杜府的庭院显得格外寂静。只有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带着她们对丽娘的思念，飘向远方，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

作者有话说

　　杜府丫鬟春香在扬州，想起小姐杜丽娘去世将近三年，老夫人每日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自己也因小姐生前的恩养和病中言语而伤心不已。今日是杜丽娘的生忌，老夫人吩咐春香准备香灯，遥望南安进行浇奠。

老夫人满脸悲戚地走来，和春香一起吟诵着饱含哀伤的词句，向佛像虔诚顶礼，祈求杜丽娘能皈依佛力、早早生天。随后，老夫人手持祭品，准备浇奠，哭诉着梦里与女儿相见，醒来后只剩残灯和阴风，埋怨女儿狠心抛下自己这个白发亲娘。春香也跟着拜祭，呼喊着小姐，回忆小姐临终嘱托，两人悲恸哭泣，感叹上天残忍，拆散母女。

哭罢，春香见老夫人悲伤过度，便出言相劝，让她保重身体。老夫人向春香吐露杜宝因家中无男儿，一直有娶妾的想法，只是之前因丽娘在身边而搁置，如今丽娘去世，家门无托，自己与相公相对苦闷。春香建议老夫人顺从相公心意，娶妾生子，还说只要将庶出子女视如己出，就相当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老夫人觉得有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