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新撰》杜百川

21、谒遇

　　在广州府香山奥，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轻拂着多宝寺的飞檐斗拱。这座由番鬼们精心建造的寺庙，在日光下透着几分神秘与庄严，平日里是迎接收宝官员的重要场所，今天更是热闹非凡。
　　“一领破袈裟，香山奥里巴。多生多宝多菩萨，多多照证光光乍。”一位老迈的僧人，身着破旧的袈裟，迈着蹒跚的步伐，嘴里念念有词。他是这多宝寺的住持，今天有钦差苗爷任满，要在多宝菩萨位前祭宝，他得早早准备迎接。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只见净扮的苗舜宾，身着官服，威风凛凛地走来，身后跟着末扮的通事，外、贴扮的皂卒，还有丑扮的番鬼，一行人浩浩荡荡。
　　“半壁天南开海汊，向真珠窟里排衙。”苗舜宾高声吟诵着，声音在寺内回荡。
　　“广利神王，善财天女，听梵放海潮音下。”住持赶忙上前迎接，众人齐声唱和，场面庄严肃穆。
　　“铜柱珠崖道路难，伏波横海旧登坛。越人自贡珊瑚树，汉使何劳獬豸冠？”苗舜宾感慨道，他正是那钦差识宝使臣，三年任满，按照惯例要在此祭赛多宝菩萨。“通事那里？”他转头问道。
　　“伽喇喇。”通事赶忙上前见礼，番鬼也跟着行礼。
　　“叫通事，分付番回献宝。”苗舜宾吩咐道。
　　“俱已陈设。”通事回应。
　　苗舜宾起身，眼中满是期待，开始仔细查看这些宝物。只见那一件件奇珍异宝，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有的似星辰般耀眼，有的如月光般柔和。“奇哉宝也。真乃磊落山川，精荧日月。多宝寺不虚名矣！看香。”他赞叹道。
　　刹那间，寺内钟声悠扬响起，苗舜宾庄重地礼拜。“三宝唱三多，七宝妙无过。庄严成世界，光彩遍娑婆。甚多，功德无边阔。”苗舜宾唱道。“领拜南无，多得宝，宝多罗多罗。”众人齐声应和。
　　“和尚，替番回海商，祝赞一番。”苗舜宾对住持说道。
　　“大海宝藏多，船舫遇风波。商人持重宝，险路怕经过。刹那，念彼观音脱。”住持唱着祝赞词，声音低沉而虔诚。
　　就在这时，柳梦梅匆匆赶来。他衣衫破旧，却难掩眼中的光芒。“望长安西日下，偏吾生海角天涯。爱宝的喇嘛，抽珠的佛法，滑琉璃两下难拿。”柳梦梅心中暗自感叹，自己一贫如洗，无奈弃家而游，听闻钦差在此祭宝，便想托词进见，看能否得到赈援。
　　他走到寺外，小心翼翼地对门口的皂卒说道：“烦大哥通报一声。广州府学生员柳梦梅，来求看宝。”
　　皂卒进去通报后，苗舜宾微微皱眉：“朝廷禁物，那许人观。既系斯文，权请相见。”
　　柳梦梅走进寺内，见到苗舜宾，赶忙行礼：“南海开珠殿。”
　　苗舜宾回应道：“西方掩玉门。”
　　“剖怀俟知己。”
　　“照乘接贤人。敢问秀才以何至此？”苗舜宾好奇地问道。
　　“小生贫苦无聊。闻得老大人在此赛宝，愿求一观，以开怀抱。”柳梦梅诚恳地说道。
　　苗舜宾微微一笑：“即逢南土之珍，何惜西昆之秘。请试一观。”说着，便带着柳梦梅去看宝。
　　柳梦梅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宝物，眼中满是惊叹，但他心中更有着自己的盘算。“明珠美玉，小生见而知之。其间数种，未委何名？烦老大人一一指教。”
　　“这是星汉神砂，这是煮海金丹和铁树花。少什么猫眼精光射，母碌通明差。嗏，这是靺鞨柳金芽，这是温凉玉斝，这是吸月的蟾蜍，和阳燧冰盘化。”苗舜宾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我广南有明月珠，珊瑚树。”柳梦梅说道。
　　“径寸明珠等让他，便是几尺珊瑚碎了他。”苗舜宾自信地回应。
　　“小生不游大方之门，何因睹此！”柳梦梅感叹道，心中却在思索着如何引出自己的话题。“天地精华，偏出在番回到帝子家。禀问老大人，这宝来路多远？”
　　“有远三万里的，至少也有一万多程。”
　　“这般远，可是飞来、走来？”柳梦梅故意问道。
　　苗舜宾不禁笑道：“那有飞走而至之理。都因朝廷重价购求，自来贡献。”
　　柳梦梅长叹一声：“老大人，这宝物蠢尔无知，三万里之外，尚然无足而至；生员柳梦梅，满胸奇异，到长安三千里之近，倒无一人购取，有脚不能飞！他重价高悬下，那市舶能奸诈，嗏，浪把宝船撶。”
　　苗舜宾疑惑道：“疑惑这实物欠真么？”
　　“老大人，便是真，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看他似虚舟飘瓦。”柳梦梅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依秀才说，何为真宝？”苗舜宾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欺，小生到是个真正献世宝。我若载宝而朝，世上应无价。”柳梦梅挺直腰杆，自信满满地说道。
　　苗舜宾忍不住笑了：“则怕朝廷之上，这样献世宝也多着。”
　　“但献宝龙宫笑杀他，便斗宝临潼也赛得他。”柳梦梅毫不退缩。
　　“这等便好献与圣天子了。”
　　“寒儒薄相，要伺候官府，尚不能够。怎见的圣天子？”柳梦梅无奈地说道。
　　“你不知到是圣天子好见。”
　　“则三千里路资难处。”柳梦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苗舜宾豪爽地说道：“一发不难。古人黄金赠壮士，我将衙门常例银两，助君远行。”
　　柳梦梅大喜，连忙说道：“果尔，小生无父母妻子之累，就此拜辞。”
　　“左右，取书仪，看酒。”苗舜宾吩咐道。
　　“广南爱吃荔枝酒，直北偏飞榆荚钱。”丑角端着酒和书仪匆匆赶来。
　　“路费先生收下。”苗舜宾说道。
　　柳梦梅连忙道谢。苗舜宾亲自送酒：“你带微醺走出这香山罅，向长安有路荣华。”
　　“无过献宝当今驾，撒去收来再似他。”柳梦梅回应道。
　　“骤金鞭及早把荷衣挂，望归来锦上花。”两人齐声唱和。
　　“则怕呵，重瞳有眼苍天瞎，似波斯赏鉴无差。”柳梦梅又有些担忧地说道。
　　“由来宝色无真假，只在淘金的会拣沙。”苗舜宾安慰道。
　　唱和完毕，柳梦梅起身告辞：“告行了。”
　　“你赠壮士黄金气色佳。”柳梦梅感激地说道。
　　“一杯酒酸寒奋发，则愿的你呵，宝气冲天海上槎。”苗舜宾笑着回应。
　　柳梦梅转身离去，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他知道，这是自己人生的一个转机，而那三千里外的长安，正等待着他去闯荡 。

作者有话说

　　广州府香山奥的多宝寺，由番鬼所建，是迎接收宝官员之地。这天，住持和尚得知钦差苗舜宾任满，要在多宝菩萨位前祭宝，便前去迎接。苗舜宾带着通事、皂卒和番鬼到场，他身为识宝使臣，看着番回进献的宝物，不禁感叹其瑰丽，随后开始礼拜，并让住持为海商祝赞。

此时，穷困潦倒的柳梦梅为求赈援，前来求见，称想观看宝物。苗舜宾虽觉朝廷禁物不应随意示人，但看在柳梦梅是读书人的份上，同意他入内。柳梦梅观看宝物时，向苗舜宾请教部分宝物的名称。随后，柳梦梅话锋一转，借宝物来路遥远却能被朝廷购求，感慨自己虽胸有才华，去长安却无人赏识，还直言这些珍宝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而自己才是真正的“献世宝”。苗舜宾被他的言辞打动，询问他去长安的阻碍，柳梦梅表示缺少路费。苗舜宾慷慨地拿出衙门常例银两资助他，还设酒践行。两人以唱词互表祝愿，柳梦梅带着苗舜宾的资助和期望，踏上前往长安的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