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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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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梁氏明显比几年前生了些老态,她脚步匆匆走进来,冲着齐夫人歉疚的说:“
实在对不住,我们这几日不在家,下人心野的没了边,我火急火燎才处置完,让妹妹久等。”
齐夫人心里带着气,说道:“我们这茶水都喝的见了底,莫不是下人没通报?如此没规矩,嫂子确实得好好整治。”
齐夫人向来喜形于色,梁氏听这话刺耳,脸色有一丝不自在,手抿了抿鬓角,转头悄悄打量陈玄思,想起他是谁后,笑
容愈发灿烂:“可是陈家大公子?也是数年未见了。”
陈玄思早等的不耐烦,哪里会给她好脸色,皱着眉头微微骇首算是打了招呼。
梁氏转头望向辛若安,见她瘦削高挑,精神却还不错,梁氏笑眯眯的,眼底满是慈爱,拍拍自己身边的榻,示意辛若安坐过去:“外甥女多年不见,倒叫我不敢认了,快些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辛若安躬身行礼:“给舅母请安”,随即乖乖的坐到梁氏身边由着她打量。
梁氏絮絮叨叨问了辛若安一阵,好似将多年的关心与疼爱一股脑倾泻而出,不见半点生疏客气。
辛若安顿觉好笑,这个舅母还是如此面甜心苦,只是她这会有求与他们,全当做陪着演一场阖家团圆的戏。
话题聊着聊着果然转到辛若安上京这件事上,梁氏一肚子疑问,面上却满是关切与心疼:“你如何一人上京了,外甥女婿呢,怎么不陪你一起?”
辛若安懒得与她兜圈子,神色平静道:“我与夫婿已经和离,如今是只身上京。”
一旁的陈玄思闻言坐直了身,惊讶地打量辛若安,见她脸上并无过份伤心或者羞耻,犹如在讲述旁人的事一般,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点好奇心。
梁氏原本裂嘴微笑瞬间定格,原来之前辛若安父亲获罪之事,她与齐大舅商量后撒手没管。辛若安父亲走了国公的路子保全性命,原本她想着装糊涂将这事就此抹平过去,以后也好相见。谁知辛若安竟然和离了!
梁氏表情有些扭曲,声音干巴巴带着一股心虚:“怎会如此!,你一出嫁女,娘家的事本不与你想干,怎就闹到要和离?”
辛若安摇头:“患难之际恩情薄,他家怕受连累罢了,若是我不同意,就要将我休弃,我索性就如了他们的意。”
梁氏嘴角抿的紧紧的,挤出几滴泪花,道:“这也太欺负人了,要是你在我们身边,我与你舅舅必然不肯与他们罢休的!” 又说道,“所幸你来了京城,从今往后,你有事就与我们说,可不许埋在心里,我们自然会替你周全。“
两家关系如此亲近,她父亲的事情,他们装聋作哑,现在这一番空口白话,又有几分真心呢 ,辛若安觉着可笑至极。
不过有这几句话,她下面要说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辛若安拉着梁氏的手,感激溢于言表,“如此多谢舅舅舅母了,我初到京城,确是有求于舅母。
梁氏慈爱神色还未收回去,见她如此直接,有点愣住。
“听闻母亲曾有两处铺子,托于舅父舅母代为掌管,我如今心无挂碍,过好今后日子才是正经,我有意将这两个铺子自己经营起来。”
“我自己没个出息,平白受了亲朋诸多恩惠,甚是惶恐,若能做些正经营生,将来可以将门户立起来,好歹心里踏实。”辛若安这一番话既放低了姿态,又将来意直接说了出来。
梁氏这才明白她来的目的,目光狐疑的在齐夫人与辛若安之间转来转去,琢磨着这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见辛若安大大方方由她打量,倒是齐夫人面色急切。
她试探道:“你一闺阁女子哪懂这些,你可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辛若安摇摇头:“并无什么闲话,我只是想自己立起来罢了。”
梁氏脑瓜子跟轱辘轴似的飞转,想着应付的法子。这两个铺子一年的出息顶他家小半的收项,更何况这买卖现在不独是她家的,还有她哥哥占着大头。
某些生意买卖甚至连她都说不清楚,她如何肯放。只是这阵仗,对方必然是眼红这收息有备而来,也不知他们知道些什么,她少不得好好应付。
梁氏皱着眉头,脸耷拉的跟苦瓜似的,连声叹苦:“要说咱们那几间百货铺虽说在南朱雀大街,人来人往,只是这开铺子进货出货,哪件不是劳心事,赶着这几年行情不好,店铺养着一帮掌柜伙计,钱都压在货里,偏这铺子呢卖又卖不得,真真就是个烫手山芋。”
陈玄思插嘴道:“可是南大街靠中间那两个铺子?我上值时候常走过那边,看着生意好的紧啊。”
梁氏见他狐疑,言辞切切道:“这些年海上倭寇横行,往北边来的货品只能走漕运,不瞒你说,各路菩萨都要打点周全,成本一年比一年高,每年能算着少亏点就是不错了。”
辛若安仿佛深以为然,点头道:“这是得好好盘算盘算,若是这本钱太高,咱们又何苦非做这个营生,不如好生合计,换一门才是。”
梁氏见与她说不通,心里不畅快,脸色也越发勉强:“外头的事情我不大管,都是你舅舅操持的,等你舅舅下值再说罢。”
齐夫人急了,“家里哪件事嫂嫂不清楚,你答应的事,我大哥必定是同意的,念着若安孤苦伶仃,快些把铺子还她吧。”
辛若安配合着做出了悲苦状,用帕子点了点眼角“还请舅母怜惜。”
这...梁氏被他们一唱一和整的有些下不来台。
陈玄思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拇指轻抚下巴,不动声色瞧着这一幕,若安表姐好生有趣,该直爽就直爽,该示弱就示弱,当真七窍玲珑心,将对面那妇人堵得哑口无言。
寂静之间,忽然响起他人声音:“且慢。”
从月光白的垂丝绡帘后步出一女子,约摸十余岁,长相秾丽,眸光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眉眼之间是明晃晃的娇俏强势,她匆匆行了个礼,毫不客气的坐到梁氏身边,
道:“我听闻姨母、表姐和陈家表哥来了,忙过来相见。恕我直言,姨母说的什么戳心话,仿佛我们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似的,没凭没据倒叫我母亲伤心,难道表姐也是这么想?。”
说罢她噘着嘴,两颊带着气鼓鼓的娇憨,目光带着三分薄寒,射向辛若安。
梁氏听闻女儿这番话,心里爽快,她抬手隔空点了点齐林芳的脑门子,嗔怪道:“小孩家家插什么嘴,该打。”
辛若安心明如镜,面上却半点不漏声色 :“我自是感激舅舅舅母的。”
齐林芳怒意转瞬收敛,拍手笑道:“既如此,表姐可休提那些腌臜铜臭事了。”
这表妹真是玲珑心思,撒娇卖痴,就想把话语岔开过去,辛若安垂眼盯着眼前的方寸之地,端着手里的茶碗,喝的认真,好似没听见一般。
见若安不松口,齐林芳眼珠子一转,又道:“最近京城发生了一桩吓人的案子,陈家表哥一定知道吧”
陈玄思突然被点名,想看看这女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眼带兴味说道“这京城诸事纷杂,不知妹妹说的是哪桩?”
“十天前大晚上,彩云街那家老药铺子着了火,边上邻里听到哭嚎声赶着去救,偏那晚上邪风阵阵,没多久就将铺子烧个精光,哪里救得过来。”
齐林芳顿了顿,看着对面几人的神色,压低声音道:“早上那掌柜就去武城兵马司报了官,言辞确确说,前些日子有人问他买铺子,他没同意,还同对方吵了起来,对方放话让他好看,这把火也必是那些贼子放的,他说的声泪俱下,只是没凭没据官府又怎会理。”
齐林芳脸上露出一种似悲悯,又似劝告的神色:“京城鱼龙混杂,稍有不甚,得罪不知哪个尊邪佛,连累铺子遭了殃。官府日理万机,哪能事事管到位呢,所以这种事少不得要家里得力,盯的紧才行。”
这是拿恶事吓唬她呢,辛若安道:“世间万事,逃不过法理,京城脚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必官府早有论断。要是因为这种事屈服恶人,害怕忧心岂不因噎废食。”
陈玄思连连拊掌称赞,笑声朗朗道:“表姐冰雪聪明,凡事看的通透。可不是么,京城里头,官府想查,又有什么事真能瞒的住。
不过我既听闻这事,日后表姐你做起买卖营生,我必定亲自管你铺子周全,断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辛若安粲然一笑,面上点点霜意烟消云散,冲着陈玄思盈盈一拜:“如此多谢表弟了。”
这时门口响起一阵苍老的男声,梁氏松了口气,惊喜道:”老爷你可回来了。”
齐大舅齐广安进门,捋着胡须道:“听说妹妹和外甥女来了啦,我才下值就匆匆赶回来,原本还有个同僚宴请,这都推了。”
齐大舅极爱规矩,在他面前,齐林芳都收敛了一些。
互相见礼后,舅母凑近与齐大舅低语,也不知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
齐大舅沉吟半晌,指尖不桌面叩击的咚咚作响,眼神阴晴不定。
半晌才开口:“你外祖曾将一批古书赠与你父亲,如今你父亲远在琼州,你上京后这批古书如何处理?”
辛若安早就知道舅父爱书如命,只是不知他如此迂腐不通情理,亏得她没将孤本带来。
辛若安道:“我轻身上京,不便带太多行李,家里的事物都托于父亲的贴身老仆照看。”
齐大舅脱口而出一番话,也觉不妥,握拳不自在咳嗽掩饰了一下,找补道:
“你外祖当年的藏书,多是他好友故交赠送的孤本,他是爱极你父亲的才华,才将大部分收藏都赠与你父亲。”
齐大舅话语里透着不甘心:“偏偏你父亲行事出了差池,连累一家老小,他怎么对得起你外祖拳拳爱心。”
辛若安道:“舅舅可曾看母亲信,个中内情,想必母亲信中有道明,我父亲已远赴边陲,如今说什么也迟了。”
齐大舅梗着脖子质问:“你这是怪我没帮忙么?”
辛若安看着齐大舅的眼睛,目光星亮:“若安怎么敢,舅舅你克己奉公,是我们想岔了。”
齐大舅被辛若安刺的有些羞恼,口不择言道:“你父亲犯了错,如今能保命已是朝廷开恩。倒是你,怎能如此轻易和
离,叫外人怎么看?”
“如今世风愈严,我们齐府上下都是清清白白,如今你这一和离,你可有想过会污你的弟弟妹妹和我们齐府的名声?”
齐大舅着急地在厅里不住踱步。
这一家一个两个都如此贪婪虚伪又不近人情?辛若安胸口猛地串起无名之火。
脸上的愤怒有些藏不住,道:“舅舅不问青红皂白,就怪罪与我,可知我在婆家如何步履维艰!可有心疼我半分?!”
齐夫人也忍不住插嘴:“哥哥你猪油蒙心,也亏得离了,若是不和离,外甥女只怕是要被他们偷偷治死。”
齐大舅被话堵得急了眼,猛地转身,气急败坏道,“她如果死在何家,好歹也是有夫之妇,如今让人赶回了家,还有什么脸面!”
“你!”齐夫人指着齐大舅。。气的语塞。
齐大舅脸带厌恶:“你母亲刚去世,你身为女儿,不好好守孝,反而想抛头露脸做些商贾事,好人家的女子,哪个是自己经营铺子的。妹妹你也是,虽然她不是你亲生的,怎能如此纵容。此事我绝不会容许!”
对面梁氏向他打眼色,齐大舅趁热打铁,对辛若安厉声说道:“我看你也不必回去了,这就在我家住下,我自会派人去你姨母家取行李。”
“你母亲去世,你父亲深陷囹圄,我身为舅父理当好好管教你,我会请女师教你妇德妇容,待这阵波澜过去,再替你物色个合适人选,你就安心等着嫁人罢。”
舅舅!?辛若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