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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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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连着几天的大雨,天气阴沉沉的,这一天好不容易放了晴,辛若安与齐夫人一同用早饭,待饭毕齐夫人留她说话。
“若安,你来京城也有些许日子,前些天天气不佳,我想着你能多休息几天也好,故而没跟你提起,你那舅舅一家也在京城,你既上京,作为小辈,论情理该上门拜访一番,虽说之前他们行事不地道,以后总是要往来相处的。”
辛若安外祖曾任前朝外相,也算是权倾朝野,只是任上积劳成疾突发疾病去世,彼时若安的母亲与身为探花的父亲成亲数年,姨母刚与姨夫成亲,外祖母怕人走茶凉,也匆匆让舅父与外祖旧友女儿成了亲。
到后面外祖母去世,父亲与母亲去了外地任上,除了她十一岁那会,就再也没见过她的舅父舅母,彼此之间也说不上有什么情分,倒是她母亲在世时,常常惦念自己手足,时不时往来书信联络。
父亲出事那会,她母亲曾书信两封,一封寄给了姨妈有了回音,另一封寄给舅舅,这封信却是石沉大海。
辛若安心里泛起波澜,她不忍拂了齐夫人的脸面。
见齐夫人如此说,辛若安微微一笑:“姨母说的是,我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既然是舅家,原该早日上门拜访才是,只是我久未见尊长,不免有些生分怯弱,还请舅母与我一同去罢。”
齐夫人点点头:“你不说我也要同你一起去,你舅舅这些年愈发顽固迂腐,你舅母又惯会装腔作势,我与他们虽同住京城,向来不爱跟他们打交道。再说我家同他们也不是一路,你舅舅自己没什么本事,靠着身为御史台的舅兄领着个校书郎的差事,官没多大,谱子却是不小的。我不耐烦热脸贴个冷屁股,若不是为你,我必然是不肯上门去看人脸色的。”
“况且你父亲那事,他们是真不地道,你说亲戚一场,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他们却是同石头丢水里没半分回响,亏你母亲还年年问候,给他们寄南边的土产手信。”齐夫人气鼓鼓,不住的摇头叹气。
“还有一桩事你可知,当年你母亲嫁与你父亲,你外祖曾将先帝赏他的两个铺面作为嫁妆给你母亲,后面你外祖骤逝,你父亲又外放,便将这两间铺子托于你舅舅代管,每年由他将部分出息给你们送过去。”
辛若安早知这件事,原来母亲临去之前曾伤心的同她说道,早年舅父会将每年的铺子出息在年关送到自家,近些年却推说生意不佳,收益越来越少,到后来竟是全断了。
母亲柔弱,又抹不开面子,纵然心里有疙瘩,也不忍心与骨肉兄弟为钱财撕破脸,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父亲本是寒门子弟出身,为人清廉,又时常接济穷苦民众,以至于父亲下了监狱,家用竟然十分紧张,周转打点的钱都靠母亲变卖嫁妆得来,如果有这份收入,想来彼时家里不会那般艰难。
只是这话不能直说,不然就是小辈告长辈的状。故而辛若安摇头道:“依稀听母亲说起,这个铺子是先皇赐予,不能转卖,故而托给舅父舅母打点。”
齐夫人便接着说:“这次你来京城,本是经历一番挫折,身边也没多少钱财傍身。待去了你舅舅家,我同他们好好说说,索性让你舅母将铺子还了你,由你自己掌管,一来有个事做,不至于胡思乱想,二来也有点收入,毕竟这两个铺子位置极好。”
辛若安也有此意,她心知此事不容易,她寄居亲戚家身份尴尬,手里积蓄也不多,只怕不长久。姨母既然有心帮她,趁此机会,她必然是要将这铺子要回来的。
辛若安脸上浮起欣喜和感激:“若安不孝,这般年岁还要劳姨母操心,若是这事成了,我定然不辜负姨母一番心意,好好经营。”
之后两人各自收拾不提。辛若安从箱子里拣了些南边的特产,虽不值大钱,却也是她来京城前好生挑选之物,原本还有几本父亲的孤本和字画,辛若安听闻舅父喜书画,犹豫着要不要拿上一本送给舅父,她一番思索,还是作罢。
待出了门,马车轴咕噜咕噜不紧不慢的转起来,辛若安由着齐夫人拉着手坐着,车行到半路似乎有些堵。辛若安听到叫卖声,吆喝声,人声鼎沸,却是马车到了一处热闹的街市。
辛若安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商铺,门口人流如织,商家忙的热火朝天,穿着不同的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端的是繁华热闹。
辛若安瞧着有趣,这会子她才有自己已经到了京城的真实感觉。
辛若安心里雀跃,忍不住四下张望。“咦,怎么是他?”人群中竟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陈玄思。
他在作甚?辛若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齐夫人闻声好奇,也探过身头朝她目光之处看去。
只见陈玄思身着一身宝蓝的窄袖飞蟒曳撒,头戴黑色大帽,腰间别着一把亮闪闪的长刀,英姿飒爽,面白如玉。
同他一起还有一群同样打扮的少年儿郎。陈玄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抱着手臂依在离他们马车不远的柱子边,神色有些百无聊赖,因为他是背着若安的方向,故而并未瞧见她们。
忽而响起一阵悦耳的铃铛声,从不远处又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他们身边,接着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个小丫头,搀着一位妙龄女子款款下了车,那女子眼里无其他人,一下车就满心满眼朝着陈玄思走过去,边上的儿郎瞧着这一幕,不由挤眉弄眼,大笑起来,嘴里发出怪叫与起哄声。
那女子长相标志,穿着亦是不俗。她面上带着一丝柔和与羞涩,眼神却是坚定的,悠悠的走近陈玄思,嘴角漾起微笑,不知说了些什么,陈玄思瞅了她一眼,神色却是淡淡的,珉唇不语。
那女子似乎有些无措,接着朝小丫头使眼色,让丫头将马车上一个包裹搬了下来,递给了陈玄思,陈玄思挑眉不接,那女子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泫然欲泣。
半晌,陈玄思站直了身,脸上露出一丝客气的微笑,接过东西,直到这一刻,那女子脸上一阵惊喜。
这少年真受欢迎啊,辛若安心里叹道,长得好家世又好。
齐夫人见这一幕摇了摇头,同辛若安说道:“玄思自打书塾毕业,也没什么大志向,领了个闲差,说是金吾卫,跟个街头闲汉一般,三天两头不着家,不过他母亲宠着他,私下多有贴补,至于日后出息,也有人操心,不像我家玄言,小小年纪,只能苦读书,自己挣前程。你瞧瞧他,大街上和女子拉拉扯扯,接女子送的东西,要是让他父亲看见,又要挨打。”
辛若安却觉得他心蛮不错,不管那女子出于什么想法大庭广众之下献殷勤,他也没让对方失了脸面,只是这儿郎如此多情善解人意,又是这个女子,又是故旧女儿,小小年纪,未免也太多情了。
齐夫人接着嘱咐辛若安:“你们虽说少年朋友,总是男女有别,以后可远着他一些。”
辛若安点头称是。
原本这一出戏不过也是半瞬时间,辛若安他们的马车轱辘不紧不慢又响起来,他们与陈玄思必定擦身而过,却不想事情堪堪凑巧。
那马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抬起蹄子,十分狂躁,几欲狂奔,伴随着车夫惊恐的声音,辛若安与齐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突入起来的动静,整个人颠到了马车角落。
“啊”辛若安不由惊叫起来,吓得面容失色,这危急时刻,似是有股外来巨力,生生将马车扶正,待到颠簸过去,车帘子突然被掀开了,一张朝气蓬勃的笑脸盛开。
“果然是婶婶和表姐,你们马车被别个车蹭了一下,马儿惊了,幸亏遇上我”
齐夫人摸着胸口,一阵后怕:“天爷,差点出大事,玄思你可来的真是时候。”
辛若安脸上褪去恐惧,血色从莹白的面庞里浮现,,眼睛如同被雨水浸过的黑色琉璃,湿漉漉的,睫毛像受了惊的鸟翅膀扑楞,她整了整衣冠,努力保持话语平静:“多谢表弟,我不打紧,姨母可还好?”
陈玄思被丝脆弱又美丽的风情闪了一下,不由一愣,随即说“两位且坐着,我去处理。”
片刻以后,陈玄思又回来了“婶婶和表姐要去做甚,这边路堵死了,一时半会怕是挪不开,待我在前头替你们开路,送你们过去。”
齐夫人之前还切切嘱咐辛若安要远离陈玄思,这会子哪里还记得,话语里满满热情:“如此甚好,只是不耽误你公职吧?我和你表姐要去我娘家,你同我们一起去坐坐,左右是亲戚,大家都认识。”
放平时陈玄思顶多将人送到,必然不可能上门去见什么劳什子亲戚的,只是这次不知道为啥,他点头同意了。
表姐柔柔弱弱的,万一遇到像刚才的岔子,好歹他可以帮一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陈玄思想。
又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到了一条人流较少的巷子。
早些时候,齐夫人让小厮捎了话来,道是要上门拜访,门口只有一个穿的素净的老婆子,叉手肃立在侧门口等候。
齐夫人一阵腻烦,她哥哥家什么路数她可是一清二楚,明明家里不穷,偏要装的朴素正经,看不起他们勋贵人家,仿佛沾了他们就沾了权贵子弟的奢靡气息。好好的亲戚,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到了花厅,婆子只道夫人片刻就来,待小丫鬟上了两盏茶离开以后,半晌不见人来,竟然是将他们两人晾在了花厅里,齐夫人本就是那耿直之人,脸色越来越阴沉,几乎要袖手离开。
辛若安顾揽四周,花厅古朴并未多作装饰,整个色调也是那种暗沉端正的,但仔细看各种用具,都是些内秀精致之物,不显山露水而已。几番神色间,辛若安已经将大致环境都看了个遍,心知舅家是那种藏富的,只是这么晾着他们,只怕也并不待见她。
齐夫人脸拉的长长,手里的帕子扭的凌乱,已是气急,辛若安一阵不好意思,悄悄探头与她低语:“今天咱们怕是不巧,竟不知舅父舅母这么忙,扑了个空。”
齐夫人一阵冷笑:“我都提早派人知会,他们这样子晾着我们,欺人太甚了,今儿我非要等到他们不可,我儿放心,答应你的事,我必然替你周旋。”
若安道:“姨母不要气坏身子,今儿见不到也不打紧,左右已经认了门,改日我自己上门拜见亲长。要是姨母想再等一会,不若咱们说说话,也免得无聊,我还不知道舅家的情况呢,也没有准备太多见面礼。”
齐夫人道:“你舅家不缺你这三瓜两枣,他家三个女儿,如今已出阁俩,就小你几岁那个妹妹还待字闺中,甚是娇惯。还有个宝贝金疙瘩儿子,年纪比玄思小一些,也不是什么好人,你都不必搭理。”
不知道为何,齐夫人话语间,对舅家人非但没什么好感,更像是积怨已久。
辛若安想着不知两家之间发生过何龌龊。思考间,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到。
“妹妹许久未回娘家,真是稀客。”有些上了年纪的声音响起,语调却是不阴不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