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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布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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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同知盛泽华。”齐玠说道,“年岁不大,又是文人,对军马事宜了如指掌,还是个左撇子。我记得那年科考,他一手漂亮的馆阁体可是得到过纪阁老的盛赞。”
齐玠说完,却显得忧心忡忡:“泓之,我还是觉得不对劲。盛泽华为官清廉,更何况这桩桩件件都指向他,太过明显,怕是有诈。”
洛常舟道:“是真是假,探探底细便知。”
“哥哥。”齐江月从门外进,说道,“账本是从家里出去的,您要当心他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洛常舟回到易洞书院,看到徐瑛先他一步,在屋内等着他了。洛常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道:“徐中丞不请自来,在下该不该欢迎呢?”
徐瑛冷冷地道:“齐玠抢在我们之前找到了那些铺子,你就不怕他查到你身上?”
“跟我有什么关系?”洛常舟如同听到一个笑话一般,眉眼都舒展开了,“我不过是个闲散人,军马走私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
徐瑛气得火冒三丈:“你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一转头又向齐玠透露了许多线索,你是齐家的人,你是想耍我们!”
洛常舟听了,只得笑道:“徐中丞果然是消息灵通,地牢里的事儿你都知道了。不过中丞就不好奇,那些人为何抓回来没多久就死了么?”
徐瑛回过神来,他盯着洛常舟,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说道:“你……你杀的?”
“徐中丞,您这么说可就过分了。”洛常舟笑道,“我只不过是在他们家的水里放了些药粉,没逼着他们吃呀。是他们自己吃下去的。”
他眉眼弯弯,笑起来竟比女子还要媚上几分。徐瑛下意识地推开他,颤声道:“你真是个疯子!”
洛常舟慢条斯理的抚平被徐瑛拉皱的衣服,说道:“徐中丞,您要相信我,别急呀。”
徐瑛沉声问道:“以你和齐玠的交情,你会置他于死地?你到底想要杀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洛常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说得对,要置齐家于死地的不是我,是你们。而你们要做什么,我一介布衣,自然管不到。至于我想要杀谁,你很快就知道了。”
盛家原是金陵人氏,祖上曾在后燕朝廷官至兵部尚书。后来太祖皇帝建立大周,盛家表态投诚,数年后辞官归隐,儿郎辈也争气,盛泽华考取丙辰科进士,先任翰林庶吉士,后转至青州府同知。知府之位尚且空缺,暂由同知代理职务。
盛家再怎么说也是官宦世家,读书人出生,有一定威望。对这样的人家来说,最要紧的便是面子。齐玠再怎么威风,也不好带人去搜捕查问,向父亲请示后,他轻车简从来到府衙,向
衙役出示了铭牌。衙役见了,慌忙退后行礼,放人进去。
盛泽华正从房中走出来,冷不丁与齐玠迎面撞上。世子亲自来青州府衙,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之事,更何况是突然到来。又难得又不合规矩的事情,那就不是件好事。
盛泽华忙退后两步,躬身施礼道:“下官见过世子。不慎冲撞,还望世子恕罪。”
齐玠抬手道:“无妨,不必多礼。”
齐玠话音刚落,盛泽华立马接上,生怕自己说慢了:“世子大驾光临,下官却不知情,有失远迎,是下官的疏忽……”
齐玠苦笑道:“无妨,是我今日与大人有要事相商。”
总听说侯府的世子不好伺候,如今看来倒也未必。盛泽华松了一口气,赔笑道:“世子请里面坐。”
盛泽华笑着给齐玠斟茶,心下却砰砰直跳。青州出了什么事他是知道的,如今侯府鸡飞狗跳,自顾不暇,齐玠到他这府衙来,定也是为了这事。齐玠出现在府衙,他自然是百般地不情愿,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同知,跟这些大人物玩不起。
齐玠说道:“大人年轻有为,为官清廉,这两年我也是深有体会。”
盛泽华忙谦虚道:“不敢不敢,下官哪有什么能耐,都是侯爷与世子坐镇北府,咱们这些州府才能安宁。”
齐玠笑了笑,说道:“只是大人究竟是不是表里如一,或许还有待商榷。”
盛泽华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说道:“世子明察,下官向来不敢徇私枉法。下官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请世子指教。”
见他不似假装,齐玠心里愈发疑惑起来。单他还是冷着脸,取出口供和书信重重泡在桌上,说道:“账本的事想来你是知道的。昨日我派人去查,抓了东市的人,这是口供,还有交易的书信。”
盛泽华忙拿起来看了一遍,他心里大概清楚了,种种证据指向他,但齐玠也不敢确定,因此才来见他。他心里不住地叫苦,真是人在府中坐,锅从天上来,他们相争相斗,没由来地拿他做什么文章?
他张口就叫起屈来“世子,下官是被冤枉的,这……下官都不知情……”
齐玠说道:“我是相信你,所以今日才会来见你。若不是你,他们为何句句指向你?”
“下官不知……”盛泽华看起来像是真吓坏了,“下官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认的,下官从未做这等事,与他们也不相识。”
他越说越乱,索性跪下来道:“府衙,还有下官在金陵的宅子,世子想怎么查就怎么查,一切银钱往来都是我家老夫人经手,绝无此等勾当!走私军马以叛国罪论,下官只这一个脑袋,还要顾及全家老小,请世子明察!”
齐玠伸手扶他起来,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盛泽华浑身一颤,他不知齐玠是在告诉他还是在告诉自己。“我已经让人去查你了,当然,是为了还你一个清白。徐中丞和玄衣卫那边,我替你去说。”齐玠拍了拍他的手臂。
盛泽华再三犹豫,还是开口道:“世子本可以不必如此为难。”
齐玠愣住了,随即苦笑道:“那可就要为难你了。”
送齐玠上了车,盛泽华长叹一声,看着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方才回身进府。家仆盛和轻声问道:“您相信世子?”
盛泽华说道:“他本可以直接抓了我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给我定罪,那些账本也好,军马也罢,全部推在我头上,他就能脱身。但他没有,而是带着东西来见我,单凭这一点,我就信他。”说罢,他感慨道:“都说武安侯教子有方,子女都是君子一样的人,看来传言非虚。只是这样的世道,怕是容不下君子的。”
盛和忧心忡忡地道:“大人,此事还是蹊跷,是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能把这么大的罪名安在咱们头上?”
盛家待人接物向来一团和气,几代为官也明哲保身,从未得罪过谁。盛泽华也想不明白,幕后之人为何要拉他下水。
就在这天晚上,盛泽华却收到了一封来信,信上写着这么一句话:“天河酒楼,略备薄酒,月上之时,敬请赏光。”
盛泽华不看则已,一看却出了一身冷汗。信上的字迹与他几乎相同,都是极其标准的馆阁体,连笔画间的力度与风格都别无二致。
世间竟有如此高明的书道大家,盛泽华想起齐玠送来的那些书信,只觉后背冷嗖嗖的,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背后却空无一人。
他将盛和叫来,盛和慌忙道:“大人,您还是不去得好。”盛泽华摇了摇头:“幕后之人相邀,我怎能不去?你让人暗中跟着我们,以备不测。”
盛和答应着去了。盛泽华又在外衣里套了软甲,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才觉心中踏实了些。
盛泽华刚到天河酒楼门口,就有一个小厮向他走来,不失礼貌地微笑:“大人请随我来。”
盛泽华跟着小厮迂回上楼,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包间。他走进去,门在他身后迅速掩上。
一个年轻人从屏风后转出来,对盛泽华笑道:“大人,久仰大名。”他容貌清丽,眉鬓如画,真真是风神秀慧,容止闲雅。别说是女儿家,就是男子见了也要赞叹不已。
少年斯文有礼,盛泽华却不敢掉以轻心,他微笑道:“不知公子是……”
那人道:“在下原是金陵人氏,后随师父来到此地。守着一间书院,教书以度日。”
盛泽华眯了眯眼,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先生莫不是名动天下的少年才子,洛常舟?”
“在下正是。”洛常舟向桌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才子不敢当,大人今日肯赏光前来,在下不胜感激。酒已温好,大人请吧。”
二人相对入座,盛泽华哪里吃得下去,他勉强饮了两杯,便开口道:“我与先生素不相识,先生今日定不是无故相邀,先生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洛常舟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今日世子与大人相谈之事,即在下邀大人相见之由。”
盛泽华的思绪一时间乱作一团,陆九衡与齐氏颇有交情,洛常舟也因此与齐玠私交甚厚。若洛常舟是齐玠派来的,那么邀请函上的字迹该作何解释?若洛常舟此行与齐玠无关,那……他想到这里,难免打了一哆嗦。
洛常舟慢条斯理地倒酒,酒是上好的竹叶青,金黄翠微,醇厚芳香之味扑鼻而来。“大人与世子都是仁义之士,只是大人还不知道吧?盛老夫人一早就收到了账本和汇票,那批要命的军马银子,已经在金陵了。”